徒高程岂会应允这种请求?难道他还能告诉自己的儿子,他的母亲之所以落到这般田地,全是咎由自取么?
搁下笔,起身立在窗前,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屋檐上,雨丝如幕;隔着花木,徒高程瞧见重霄宫门口那道跪着的身影,旁边那个撑着一把伞焦急地说着什么的正是安福。他眸色暗沉,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扳指,下了个决定。
含章宫。
侧耳听着外面的雨声敲窗,林汀静静地歪在床头。
“他还跪在重霄宫门口呢?”摆摆手,示意邢女史将汤药拿开,林汀蹙着眉头,一双含情美眸微微弯着,似笑非笑:“何必再灌这苦汁子,我也没几天好活了,倒不如过得松快点!”
闻她此言,邢女史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梗着声儿,顺从地将手上捧着的汤药搁回茶盘里,吩咐小宫女拿出去倒掉,转过脸来,眼中泪水已经被擦了去:“娘娘何必这么说呢?说不准上苍庇佑……御医们……能……能想出法子来呢?”这话说得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别安慰我了——咳咳!”林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底平平淡淡,好似万物都不入她的眼,费力地咳了两声,她有些气喘:“甄氏最疼爱看重的便是她的娘家与儿子,费尽心力地在太子河二皇子之间筹谋渔利,为的不就是能叫她儿子入了皇上的眼么?!呼……呼……可惜她太高看徒文怀了,他这一跪,何等威逼,怕是要将皇上的几分疼爱全数消磨掉,再加上江南那边的不安分,呵,还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见她咳喘连连,面色潮红艳如桃李,眸子晶亮更赛繁星,邢女史心中一惊,忙从旁边拧了凉凉的巾帕过来给她渥脸,劝道:“娘娘,天候不早了,这些琐事儿明日再谈吧!”
明白邢女史的心思,林汀也觉得身上没力气,便依言渥了脸在她的服侍下躺下来。不管怎么样,尚未能完全将孩子的未来安排好,如今能熬一天是一天……
京城中诸多变故,史清婉是无暇去思量顾及的。此刻,她与王子腾相携站在王宅正堂中,看着对面那个变得咄咄逼人的妇人,只觉得脑袋都被吵得嗡嗡作响。
“嫂子这算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二爷竟不是王家的嫡系子孙了么?”史清婉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王氏族人,见一众人全是不言不语,心中顿时来了火气:“嫂子,这本是男人的事儿,哪里有咱们妇道人家插嘴的道理?!大伯父与诸位族叔都在这儿,处事素来都是公正知礼,您也是怀了身子的,还是回去歇息养胎才是正理儿呢!”
上首坐着的一位白须老者闻言,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一声,便捋着胡子不说话了。他正是王氏宗族的族长,按着辈分算起来,王子腾应当称呼他一声叔公。
瞅着妻子这般维护自己,而平日里和蔼的叔叔伯伯们却都成了闷口葫芦,王子腾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却又熨帖得紧。
“兄长,不知道这三七分,是您的决定还是嫂子的想法?”王子腾上前一步,将史清婉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转到身后,对着王子胜拱手肃容问道。不待王子胜回答,他点点头:“是了,夫妻一体,想来兄长也是与嫂子商量过了的!”
原本按着族中的规矩,王子胜与王子腾两人均已成家生子,且各是一个男孩一个在怀,如此一来,只需要照着素日分家的惯例,王子胜已经占了爵位,家产便照着长六幼四来分配。谁想王何氏突然提出来王子腾多年不曾奉养老太太,且王子腾家中人口简单,因此要求将家产三七分。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应该驳斥,然而前来做中人的几位族人却都沉默了。
王家虽然这些年来仍旧在四大家族之内,可是却是远远比不上其他几家。贾家第三代降等袭爵至一品将军,史家因为老侯爷健在仍是侯府,薛家虽说早就没了紫薇舍人的名头,可是作为皇商也算是有些能耐,唯有王家,嫡系子嗣稀落又没有什么作为,虽有家产万贯,也不抵用处。
算起来,如今整个王氏宗族中,地位最高的便是袭爵的王子胜,因此,他们的沉默却也是情有可原了。
瞅见王子胜游移的眼神,王子腾明白了什么,微微苦笑着:“罢了,既然您有这等意思,我岂能做出不敬兄长的事情来?便请族长与各位叔叔伯伯作证!只是这分家的东西,我总能挑一下吧?田产之类的我不要多少,毕竟待守孝期满,日后我只怕是要常在京城的了……”
“那是自然!”族长忙不迭应下来,这事儿是自己这帮老骨头做得不地道,总得给人家找补点儿回来。
别人看不到,史清婉却是将王子腾眼底划过的庆幸得逞瞧得一清二楚,她细细思量,瞬间明白过来。不过,她心中却有些不大爽快,借着衣袍宽大的便利,狠狠地便从后面在王子腾腰上扭了一下。
感觉到腰间突然的疼痛,王子腾回头对上史清婉的眼神,唇角的弧度怎么看都带着一股讨好的意味,微微动了动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