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营帐往后撤了三百丈远,全军列阵城墙之下,如倒置的漏斗一样,里里外外足足布防了六七层。
第一层是拒马、障碍,第二层是重盾,第三层插空为长枪,而后几层全是穿着锁甲的步兵、配腰刀。
城墙之外火光四起,透过那已经快要破裂大门,几乎能看见蛮族士兵挥舞兵器带起的寒光,杀生震天连天上瓢泼的大雨都在不停的飘摇,似乎惊惧与这片大地上滚滚翻涌的杀气,迟迟不敢落下。
三丈高的土城墙上也站不下多少守军,更无巨木檑石,倒是有几架守城弩在不停的上弦。
然而面对潮水一样的敌军,却远远不够看。
弩箭划破空气声音嘶嘶响起,好像无数毒蛇同时吐信,在这夜里根本看不见任何痕迹,只能听天由命去了,虽说护具精良,但面对那铺天盖地,好像潮蝗灾一样的箭雨,城头之上还是不时有士卒中箭倒下,而后又有人不要命的填补上去,一旦出现缺口,立马便又蛮族士兵架上云梯,扔上勾锁,往城头攀爬。
这不过二三十丈长的低矮城墙,在这五千大军面前,就像落入蚁堆的肥肉一样,被爬的密密麻麻。
城墙的守军挥舞着长刀,不要命的往那些蛮人脑袋上砍去,砍到手软也杀不干净,而且这些蛮族士兵的战斗力极其强横,往往站在云梯之上,被四五个人围攻,也能支撑许久,就像一场拉锯战似的。
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城头之上已经留下两三百具的尸体,有蛮人的、有大乾士卒的。
鲜血将脚下的城墙都泡成了泥浆,黏在鞋底,让人的心随着脚步莫名的沉重,然而此处只是这场拉锯战的一角,真正的中心还在那几处箭楼前,木板泥胚筑成的挡板上钉满了歪七扭八的羽箭,如同刺猬一般,箭楼两边的窄门之前已经堆满了尸体,仅仅两三丈宽的地方,足足搭了四架云梯。
守军几乎是踩着尸体砍杀攀上城墙的蛮人士兵,场面之惨烈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这种攻城夺寨的战斗往往是死伤最为惨烈的,如同绞肉机一样,然而双方士兵却都在不要命的在往里面填,根本不考虑这一上去可能就是惨死,在战场之上,生命是卑微的,卑微的连自己都来不及考虑。
嘭!巨大的撞木在数十名蛮族士兵的合抱下,狠狠的撞像城门,好像整个城墙都要被这股力量震塌。
半尺多厚以精钢穿骨的木门,此时已经被顶断了两匹木板,透出一个让人浑身发凉窟窿。
在那窟窿背后的黑暗之中,就是如潮水的般的血蹄重骑兵士兵。
这些攻城的士兵还算不上蛮族的精锐,真正让人颤栗的是巴根所带领的那只骑兵,全军四千人,皆骑幽云野牛,虽然失去了来去如风的优势,但是发起冲锋,就连陌刀营这种骑兵杀手也要退避三舍,如巡防第五营这种由普通步卒组成的编制,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散撤退,列阵对抗完全就是螳臂当车。
城破之时一是片刻的问题,城墙后面结队列阵的士兵在这凝重压迫的气氛中都有种喘不气的感觉。
然而军令在身,谁敢退后半步,立马就会死于同伴的屠刀之下!
下达这种命令,并不是巡防第五营都尉程俊愚蠢,而是如今万万不能撤退。两个月前,蛮族科尔沁部大举进攻沙海口,兵力四万,虽然扛住了压力,可大乾方面也是损失惨重,未防后患,军部特地下令在沙海口后修筑一座军事堡垒,如今工事虽说还没起步,可是火炮营已经将三百多门虎蹲炮的运来了。
一门虎蹲炮重达千斤,如今暴雨道路泥泞,跟本抢运不走。
这要是退后一步,让蛮族将这三百多门虎蹲炮抢了,那在场五千人就是人人株连九族也不弥补不了。
如今这个处境是不得不战,而能对蛮族造成牵制的也就是那座箭楼了。
第五营都尉程俊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将,作战经验颇为丰富,可是此时也毫无对策,只能企盼箭楼里的几架守城弩能将撞城门的蛮族士兵多射死一些,尽量拖延到援军抵达,否则仅凭巡防第五营这些人马,恐怕不够血蹄重骑兵塞牙缝的,正在他心中默默祈求之时,突然一声巨大的轰塌声将他惊醒过来。
“城破了!”伴随着城门倒下砸起的泥浆四溅声,一声恐慌的尖叫响起。
几乎这声嘶叫响起的同时,一骑兵自远处丘陵上狂奔而来,身后半里远处挟裹着一阵振奋人心般的马蹄声,在这夜里也看不清有多少人,只听得一声夹着喘息的大喊“第三军骠骑营支援人马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