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淋漓尽致,却尚且不自知。”
梅月恒微微叹了口气,却还是笑了起来:“丫头,你怨我怪我,我皆无话可说。你是否还记得当初你一心一意想为锦言报仇的时候?这些年以来,外公亦只专注于报仇一事,也许是因为年岁过去太久,早已忘怀其余一切。”
“连亲情也是可以忘记的?”锦瑟看着他,“连亲人也可以利用?”
梅月恒微微低了低头,随后又抬起手来,想要抚一抚锦瑟的头,锦瑟微微一缩,躲开了,梅月恒手再度一探,锦瑟再躲不开,由他布满皱纹的手抚上自己的头,不由得重重一抖!
“只因为那依当初亡故的,不仅只有我们的亲人,还有我们千千万万的族人。”梅月恒抚着锦瑟低垂的头,道,“我不仅仅是你娘亲的父亲,你们的外公,我还是他们的族长!身为族长,却护族不利,引致灭族之祸,是我的错。也许你会觉得外公不可理喻,可是有的事情一旦成为执念,那便很难放下。更何况,外公活了这么多年,那份执念早已深入骨髓,超越了一切。”
锦瑟将头埋得很低,将他的一字一句都听进耳中,明明心里还是很恨很怨,却不争气的湿了眼眶:“既然如此,你如今还来与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可以继续抱着你的执念,利用你该利用的人,完成你那未完成的复仇大志……”
“因为外公也是人,外公也会累。”梅月恒伸出手来,抚上锦瑟微湿的眼眶,声音愈发低了起来,“外公也会……想念我那孤苦无依的小外孙女……”
锦瑟心头狠狠一抽,眼泪终究还是不可自制的滑落。
她心头是怨,是恨,可是说到底,她曾经也做过和外公一样的事情,她也曾为了报仇,深深地伤害了苏黎,可是到头来,苏黎却一如既往的对她好,甚至加倍的对她好。如今,自己成了被伤害那个,如何外公就成了不可原谅?
更重要的是,她想要亲人,她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
她小声的哭着,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一般。只因长久以来认定了自己不详,只怕自己会带给别人麻烦和厄运,连哭都怕打扰了别人,终是不敢大声。
“那你……还要继续……报仇吗?”她哭得艰难,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几不成声。
“这天下如今已经是一派将乱的景象,让他们自己去争、去抢也就罢了。我放手。”梅月恒将自己的手放到锦瑟面前,“那依族人遭遇大难,我却幸运活下来,总该为死去的族人享享他们未曾享受到的福分。从今往后,我就只管含饴弄孙了。”
“含饴弄孙”四个字终是逗得锦瑟破涕为笑,然而眼中泪水却依然源源不断,她忍了好久才忍下来,又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你错过了最好的时间。小时候,我很乖,很听话,十五岁之前,我很顽劣,很任性。要是你在那些时候来‘弄孙’,都是最好的时候,可惜现在,我又胆怯,又懦弱,整日昏昏沉沉,不知如何度日。你看,都怪你现在才来……“
“那从明日起,我们就学着如何不胆怯,不懦弱,像从前一样快活地过日子。”话到此处,梅月恒的语气已经果然像是在哄小外孙了。
锦瑟禁不住又一次破涕为笑,却又道:“像从前一样,只怕是不能了。不过,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活得很好。”
锦瑟和梅月恒的言归于好,异乎寻常的迅猛和突然,同样也是让苏黎措手不及的。
很早以前,这世间事对他而言,无一不是简单直接的,是,或者否,绝无第三个答案。那时候母亲便时常告诫他,年轻气盛没什么不好,可是人总要成熟,到那时,世事便绝不会再这样简单。
如今,他是真切的体会到了世事究竟多让人为难,只是从来没想过,会这样难。
唯一能庆幸的,大抵就是,锦瑟终于能寻到一种新的快活。
她不愿意面对他,其实他知道,可是若然不面对,有些事,又该如何抉择?
清晨,霞光初升的时刻,锦瑟坐在屋中为自己梳头,苏黎在外叩了叩门,未及锦瑟答应,便已推门而入。
锦瑟手中的梳子“啪”的一声就落到地上,她忙弯身去捡,却又扯痛了右腿,身子禁不住微微蜷起。
苏黎上前,将梳子拾了起来,交回她手中。
锦瑟默默地接了过来,却不说话。
两人一蹲一坐,沉默得教人难堪。
良久,终于还是苏黎开了口:“你要跟他走,是不是?”
锦瑟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可终究没有笑出来,只能故作轻松的语气:“我找回了外公,这多不可思议!我自然是要陪着他的。”
“他说了什么?”苏黎道。
“外公说愿意放开一切,陪我好好地生活。”锦瑟重新抓了一缕发,静静地梳起来。
“你相信了?”
锦瑟身子不由自主的一僵,随后转脸看向他,一字一句道:“他是我外公。”
苏黎一顿,随后缓缓站起身来:“那你可曾想过,我们以后会怎样?”
锦瑟想过。从前独自在那依山的时候,她就想过。两人之间最好的情形,莫过于他得偿所愿,而她,也终于能兑现从前许给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