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急忙把话咽下,一张脸已经红了。郑三婶拍着儿媳的手:“这一家子说话,难免会说出几句错的,说错了,和人解释了就是,休要放在心上。原先我们在京里住着的时候,嫣然你可还记得我们背后那家,姓什么来着?”
“姓朱,原本是管采买的!”郑三婶嗯了一声:“对,就是你那朱婶子,当初做小丫头的时候,就爱挑事,等后来做了管家娘子,自己儿子娶了媳妇回来,不进府里当值时候,就在那寻媳妇的不是,媳妇若说了一句半句的错话,那可不得了,当面不说,背后就把这事挑出来。她家不是媳妇哭就是儿子叫,你说说这样日子,有什么过头?”
嫣然出嫁时候,朱家儿子还没娶媳妇,估计是自己出嫁之后的事,因此听了这话也只笑了笑:“娘说的是!”郑三婶又对曲氏道:“有一句话呢,是我初进门时候,你祖婆婆和我说的,那句就是,做媳妇也好,做女儿也好。都不能一味柔顺,而是要柔中带刚。”
说着郑三婶就叹气:“这句话啊,我连你大嫂二嫂都没说过。”曲氏已经盈盈站起,给郑三婶行礼:“媳妇多谢婆婆教诲!”
“不过是咱们婆媳说些闲话,别拜来拜去的,原先有些话我听不大懂,现在你祖婆婆过世那么多年,我才总算懂了。她说,不管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最好呢就是两好合一好,这家呢,要两个都好,才能和睦。他不对了你就要说他,不过你不对呢,也要自己明白!”
曲氏又要站起,但想起方才婆婆说的话,只低声应道:“媳妇记得了!”
郑三婶又点点头才道:“这过日子,总会勺碰了锅。还有话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郑三婶在那一套套话地往下说,嫣然只是听着。等郑三婶说够了,曲氏下去准备酒席时候,嫣然才笑着问郑三婶:“娘今儿过足了当婆婆的瘾?”
郑三婶白女儿一眼:“你也在取笑我?我说这些,虽说是新婚媳妇该教导的,可是呢,也是我心里话。这过日子,要柔中带刚绵里藏针才能过的好,若是一味顺从,不管男人在外做什么都不敢说一个字,这样的妻子不是贤妻,而是一滩烂泥。自然那样事事瞎做主张的也要不得。贤妻贤妻,就是要晓得什么时候该帮丈夫做主,什么时候不开口说话。嫣然,你阿弟以后,指不定是要做官的。妻贤夫祸少,这句话可是很有道理的!嫣然,你比我贤良,难道此时你还笑我不成?”
曲氏正好走到门边,听到郑三婶这几句话,虽没进去立即向郑三婶表露,但也暗自发誓,一定要做个真正的贤妻。
曲氏进门没几天,就预备过年,往年因着郑三婶毕竟年纪有些大,嫣然不忍她操劳,都会帮她备一份过年的东西。今年有了曲氏,嫣然也就没准备,而是由曲氏准备这些东西。
“奶奶,舅奶奶虽然嫁过来还不到半个月,可是这过年的东西准备的很齐全。小的去送东西时候,她还赏了小的五钱银子!”嫣然听着陆婆子的禀报,嗯了一声刚要说话就见容畦走进来,挥手让陆婆子退下嫣然才走到丈夫面前服侍他换衣:“你这又是到哪里应酬?怎么身上一股子酒味?”
“过年啊,难免的!”容畦连喝了两盏茶,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换好衣服斜躺在榻上:“嫣然,我们儿子今年已经不小了,我觉得,该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了,不然爱读书是好事,可是呢,他有些死读书!”
“见见世面是好事,可是不晓得容爷你要带他去见的,是去青楼呢还是去……”嫣然话没说完,容畦就拍妻子一下:“有你这样当娘的吗?自己儿子也这样打趣?”
嫣然收起那丝笑才对容畦道:“这事我也想过,你说要我们儿子能够读书成才,也是一件好事,可又怕他一不能读书成才,二不能经商,甚至连谋生的能力都没有,到时就算给他金山银山,也不过是坐吃山空。可若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他毕竟一个十二三的孩子,性子都没定下来,到时若被人引诱坏了,那害的,不过是我们俩!”
“所以呢,我想趁这回岳父岳母想着去广州,就让他跟了去,在广州呢,一来有他亲舅舅看着,二来我在那边也有些产业,他是少东家,让他去瞧瞧账目也是天经地义的!”嫣然把容畦一推:“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这会儿反倒拿来问我,你这是和谁学的?”
“你是孩子们的娘,我来问你不是平常事?”容畦带笑说了一句,嫣然瞅他一眼,也就和丈夫商量起,要怎样说服儿子去广州,毕竟根哥儿也是有主意的。
“哥哥哥哥,我听娘说,等一开春,外祖父他们要去广州时,就让你跟去,顺便帮着爹盘盘账!”馨姐儿听了信就跑去告诉根哥儿。根哥儿正在对窗写文章,听了妹妹的话眉头就皱成一个死疙瘩:“让我去广州?”
“对啊,娘说的,为什么不要我去呢?我可想表妹他们了!”馨姐儿坐下时候唇已经高高撅起,虽在广州只有短短几个月,可那段日子对馨姐儿来说十分快乐。可惜娘说,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还是要乖乖地待在家里,哎,自己要是男孩子,也就能跟着外祖父他们去广州了。
“上回去广州我就已经落下很多功课了!”根哥儿瞧着自己做的文章,越读越觉得不好,把纸揉成一团往外扔去,刚扔出去就听到唉哟一声,馨姐儿丢给根哥儿一个你闯祸了的眼神,就飞奔出去:“娘,您没事吧。就怪哥哥!”
“没事,就这么一团纸!”嫣然说着就掀起帘子走进屋,根哥儿已经垂手而立:“娘,是儿子错了,您责罚儿子吧!”
“晓得你错在哪里吗?”嫣然坐在儿子方才坐着的地方,把那团纸打开,往上瞧了瞧,接着才对儿子道:“你的文字,太老成了!”
“娘说的对,儿子……”嫣然摆手示意儿子不要说,转身对馨姐儿道:“去书架上拿本书下来!”馨姐儿在那等着娘训哥哥,这可是不多见的,听到嫣然的话就急忙跑到书架前面,还在那问嫣然:“娘,要拿那本?”
“就拿太白诗选!”嫣然说完馨姐儿就翻出太白诗选,拿到嫣然跟前:“娘,就是这本!”嫣然把书放在儿子跟前:“你打开书,给我念一首呢!”
根哥儿的脸色已经窘迫:“娘,您的意思,儿子明白了,可是现在是要做文,而不是做诗!”
“瞧瞧,你倒会和我讲道理。你既知道道理,难道不懂文字除了老成之外,还要多添一些轻巧?一味老成可是不成的!”根哥儿想反对,但想起方才嫣然的话,那头又低了些:“娘说的是,是儿子不懂!”
“你不是不懂,你就是太懂了,从小你晓得,你是我们的大儿子,又因容家虽有钱,可看在你眼里总是暴发户,因此你想读书上进,考一个科举给人瞧瞧。可是儿子,这世上,读书也分好几种!”
“娘的意思,儿子明白!”根哥儿还是那句话,嫣然怎不晓得儿子心里是不服气的,瞧着他笑了:“瞧瞧,你就是不服气。所以呢,我和你爹这才想着送你出去,一来呢,让你去见见世面,二来呢,不管是读书也好,经商也罢,天下许多道理都是通的。你去广州,住上个一年半载,常去那铺子里面,听掌柜伙计们和那些来往的人说话,久了,你就明白了!”
根哥儿虽不情愿,但也晓得事情再无圆转余地,只有应是,然后才又问:“为何娘要我去广州,而不是在这里,要知道,扬州这边,我们也有铺子的。”
“你在扬州,能安心去做这事吗?根哥儿,我晓得读了书的人眼里,总是觉得经商一事,有些辱没。可是你父亲、你叔祖,甚至你从没见过的祖父,都曾经商,都曾用这养家。佛曰,六道众生,道道平等。若你心中一直存着这个念头,日子久了,难免就会钻了牛角。你是我和你爹的长子,我和你爹对你期许远大。自然不愿你像别人一样,钻了牛角尖,怎么都走不出来!”
“儿子不会做狂生的!”根哥儿又冒出这样一句,嫣然噗嗤一声笑了:“有时,做狂生也好过做那迂腐书生。去吧,乖乖地听娘的话,跟你外祖父母去,古人尚有游学之风,你就当这是一次游学,可好?”
“娘,我也想去!”馨姐儿瞅了这个空,急忙开口提出要求,嫣然都没回头瞧女儿:“你也去了,那我和你爹在家,岂不寂寞?”
“还有弟弟啊!”馨姐儿一心想出外去瞧瞧,不能像二舅母一样,从那遥远的地方来,那再去一趟广州又如何?
“你那时候可是和我说了,出门一点没有在家里好,这才几年,你就又想出门了?”自己说过这话吗?馨姐儿的小脸就皱起来,嫣然敲女儿额头一下:“你是姑娘家,出门不方便。既然你这么想出外游历,那等你嫁了人,寻个驿马星在身的姑爷,成日和他出门,好不好?”
“好!”馨姐儿说了这么一句才醒悟过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扑进嫣然怀里就开始撒娇:“娘逗我呢!”嫣然把女儿搂紧一些,看着儿子的眼里满是期许:“你瞧,你能做你妹妹不能做的很多事,那你还担心什么呢?去吧!”
根哥儿再次行礼应是,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只是不知道,此行对自己,是好是坏?
郑三婶对曲氏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持家有道不说,待长辈们都是恭敬的,和儿子的感情也好。因此郑三婶决定趁了小儿媳还没有身子时候前往广州,住上几个月,瞧瞧从没谋面的孙子孙女。免得以后小儿媳生了孩子,那时要照顾小孙子,走不开。
等听嫣然说根哥儿也跟了去时,郑三婶脸上的笑就更明显了:“根哥儿也去,那就更好了。没想到我在京城半辈子,老了老了,不但搬到扬州来住,还出去游玩过几次,真是值!”
“姐姐养孩子,似乎和别人家不一样呢!”曲氏在旁听着,等郑三婶的话说完,曲氏才柔柔开口。
“怎么不一样呢?”嫣然笑着问曲氏,曲氏也笑了:“就不说容家这样财势的,就说那家里略过得去的人家,都怕孩子磕了碰了,那十三四岁了,还在爹娘怀里撒娇呢。像姐姐这样,外甥才多大一点点,就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要说娇,根哥儿也够娇,况且他还是个老实持重的,按说我不该放他出去。可是我们容家,毕竟是商户人家,以后走到哪一步谁也不清楚,总要经了些风雨,才能懂得些事情。不然个个都是那娇宝贝公子哥,以后一遇到事,这顶风遮雨的没了,难道只会哭?可就算会哭,也不是人人都是刘备,能哭出一个蜀国来。”
原来如此,曲氏已经颌首:“我在闺中时候,也读过几本书,有时阿爹不在,也能帮着讲一些书上的道理。可听了姐姐这番话,才知道,有时书上的道理,没经历过,毕竟不一样的!”
“我不过粗通文墨罢了,比不得弟妹你对书上的道理张口就来!”女儿和儿媳相处融洽,最高兴的就是郑三婶,她笑的眼都眯起:“好,好,你们相处的这样好,我就放心了。哎呀,我这都是哪里来的福气?能得到这么好的闺女,这样好的儿媳?”
曲氏羞涩一笑,嫣然已经拉住自己娘的手:“娘,二嫂她也是个好儿媳呢!”提到爱丽丝,郑三婶早没原先那样的抵触,只是笑了笑,眼里已经满是憧憬。
曲氏很想问问嫣然爱丽丝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扬州城里,只有隐约的传言,但没有人知道到底郑二哥娶了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曲氏还是忍住了,有些事,总要慢慢知道。
看着船缓缓地驶出码头,嫣然脸上泛起一丝担心,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这一路那么远,儿子再老成,也不过就是十三岁。容畦能瞧见妻子面上的担忧,伸手把她的手握住:“你不用担心,如果上天愿意给我一个好儿子,那么他就会好好的!”
嫣然点头,接着小声说:“我比你出门担心的要厉害,你不会觉得我不对吧?”容畦故意把脸一板,接着露出笑容:“我和那样和自己儿子都过不去的人吗?”
嫣然抬头瞧一眼丈夫,接着点头:“很像!”容畦转身看着那艘驶去的大船,脸上露出笑,儿子,你可一定不能辜负我们的期望。
时光如梭,原本郑三叔夫妻说的,是三月去,十月回来,可足足去了两年,这中间郑小弟都考上举人,曲氏的头生子都要办周岁酒时,乐不思蜀的郑三叔夫妻总算捎回信说,要从广州回来了。
信一捎到,曲氏就忙碌起来,把郑三叔夫妻的屋子给收拾出来。嫣然听的爹娘要带自己儿子回来,一颗心这才算放下,虽说这两年晓得儿子在广州很好,容畦也去过广州一次。可是做母亲的,儿子离了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怎么会不想着盼着。
“娘就是疼哥哥不疼我!”嫣然正吩咐人把根哥儿的屋子给收拾出来,馨姐儿就笑嘻嘻走进来。嫣然瞧一眼女儿,馨姐儿虽依旧爱笑,却已不再那么孩子气,他们长大了,自己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