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会留下痕迹。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慢慢地爬上那张破床,和她躺在了一起。哪怕那个人十几年都没有洗过澡,哪怕那个人失去了两条手臂,没有眼睛和舌头,依旧愿意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除忏悔之外,还有那么多年保留下来的深爱。
身上忽然传来那样真实的温度,姜喜儿闭着眼睛偏过了头,对着他的脸,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如昙花一现,那一刻她好像忽然回到了三十岁那年的初次相见,好像又看见那个碰巧路过,却愿意帮她提水的清秀太监。
她双唇动了动,慢慢地说了三个字,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一起走……”
他再也听不见了。
“啪嗒——”
司徒兰被这声音惊得眼皮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沈寻慢慢低下了头,盯着那双掉在地上的筷子,目光有些呆滞。
旁边立侍的宫女连忙蹲下去准备捡,却被司徒兰打了一个眼色,又站了回去。
“拿双干净的筷子来便是。”司徒兰吩咐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到了他那一边。
她前几日受了风寒,虽然用了些药膳调理,可病还没有完全好,本来不想和他一起用膳,却又经不住他闹。
沈寻却好像着了魔似的,一直盯着地上的筷子,好像跟它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男子高冠直立,鼻梁英挺而光洁,瞳孔中的轮廓,依稀残留着旧时的清亮。
司徒兰走到他旁边,转过脸去咳了两声,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好好吃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沈寻破天荒地没有理她,只低头看着那双筷子。
他这次的反应太过奇怪,司徒兰也有些疑惑了,却也没再追问下去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不必刨根问底,更何况是他。她只是默默地抚着他的背,尽量去平复他的心情。
沈寻突然转过了头,看向了内殿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娃娃。
他将以前每天都要带在身边的布娃娃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所以他现在转过头去就能看见那个平凡无奇却无比珍贵的东西,娃娃穿着白色的衣服,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沈寻看着她,却也像是她在注视着他。
好像是在对他说。
寻儿,一定要好好活着,奶娘会在天上保护你的。
雪越下越大,好像只有成尧八年的冬天才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不知是那模糊的回忆太过沉重,还是事实就是如此,意识中似乎比这一年更为寒冷。大地一片银装素裹,日光浅浅的照了下来,像是被涂了一层厚厚的奶油,可只要一脚踩下去,才会恍然记起那都是水做的。
外面的北风吹得很大,屋子里却很安静,静的只听见人们的呼吸声,一道墙便隔去了所有的声音,更没有人出声打破这一份难得的寂静。
也不知为什么,吃着吃着,心中突然就空了一块。
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明明还在和最喜欢的兰兰一起吃饭,明明早就背好太傅要检查的片段,明明已经记住了骑术的要领。
明明他还是那么傻。
心里却忽然慌成了一片,像是骤然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司徒兰见他一直看着那个方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敢出声打扰他,只默默抚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给予他身后最坚实的安定。
沈寻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桌上的饭菜都凉了,才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了那个温婉而独立的女子。
“兰兰。”他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啦。”司徒兰尽量让自己表情更柔和一些,免得他看了不高兴,“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出来,我都听着呢。”
沈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也会走吗?”
司徒兰被他这莫名其妙的问话弄得有些发愣,却很快地保证道:“不走,兰兰绝对不走!你傻啊……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这么傻的你?”
明明是被人嫌弃了,沈寻却很是高兴地笑了起来,弯下腰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兰兰不走,兰兰不走。”
他的声音悠悠地回荡在大殿的空气中,那么清朗好听,而又无比真实。
……
兰兰,其实我很害怕有一天连你也会离开我。
很怕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