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道长看见秦淮安的时候楞了一楞,脚下竟是停了步伐,胖胖的身体冒着微汗,胸膛一鼓一鼓的像是被许多的感触、许多的话塞住了呼吸。
无忧子,不,是淮安。
玄道长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自己的这个徒弟,乍然重逢,竟又是如此的一个情境。
他是来做个了断的,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是来申张正义的,他一路上都这么告诉自己。
原本他想要指着秦淮安的鼻子大骂,骂这个孽障当年有辱师门,毁他名誉,骂他执迷不悟,骂他牵连无辜。可见到了,玄道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淮安远远地看着他们,犹豫了一瞬后慢慢地走了过来。他对着林钰浅浅一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晚镜,最后把目光放在了玄道长身上。
晚镜看见秦淮安的嘴唇翕动,像是无声地喊了一句师父却又慌忙跳过,沉声道:“你们不能过去。”事到如今秦淮安也没必要装傻充愣了,两人再次前来又带上了玄道长,那必然是已知晓一切。
林钰皱了皱眉头,上前道:“淮安……兄。我们无意与你为难,但我幼弟无辜,你若能放了他的命魂,此事我们绝不追究。”
秦淮安有点意外地看着林钰,意外他到了此时还能喊自己一句淮安兄。当年他被赶出清凉观,披散着零落的头发挣扎在路边,除了柳玉珠没有人肯给他一丝温暖,一点尊重,那些嘲讽的眼神就像利刃砍进他心里。
“哎,那不是那个道士公子吗?”
“什么道士公子!不知道他被玄道长轰出道观了吗?呵呵,做法做到姑娘床上去了,真脏!死了都活该。”
那时他真想死了算了。
他不明白为何如此。做道士不是他自己的选择,爱上柳玉珠也不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止是他秦淮安,这世间事、世间人,有多少能由得了自己?那些人去道观、去庙宇,难道不是为了去求个顺遂如意,说出天去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命运顺了自己的心愿而已。
为什么他不行?
别人的爱情是爱情,是佳话,为什么他秦淮安的爱情就是脏的!
他又没有杀人,没有强抢,他与柳玉珠两情相悦,就因为自己是个道士,就活该被践踏到如此地步吗?
林钰这一句淮安兄,让秦淮安的心里多少有点感动。上一次林钰不知情,叫也就叫了,这次他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却还能再叫上一句淮安兄。这很微不足道的一个称呼,对秦淮安来说却是难得的尊重。
他有点心软,但想到柳玉珠便又冷下了心肠,“林公子,令弟之事我很抱歉,但,恕难从命。”
玄道长此时也回过神来了,一听秦淮安这话便瞪起了眼睛,“小子!那柳玉珠寿终而亡是她的命数!你夺人命魂就不怕天谴报应?!”
秦淮安哑然失笑,“天谴报应如何?我的死活又与玄道长何干?”
林钰看这秦淮安软硬不吃油盐不浸的态度,耐不住火气上前就是一拳,打得秦淮安一个翻身摔在了地上。林钰上前压住他的身子,揪起他的脖领骂道:“眼下就地杀了你这恶贼,我们进屋一样带了李坤的命魂走人!肯与你废这么多话,无非是感佩你当年的执着与勇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淮安吐出一口血沫子,瞧着林钰却是大笑起来,“杀了我?来啊!杀啊!”他指着玄道长说:“杀了我,你要让他去带了你弟弟的命魂走?好啊,你问他敢不敢,行不行!”
林钰一楞,扭头瞧着玄道长。玄道长却是一缩脖摇了摇头,“这个……,这换命夺魂之事,我……我不会。”
“不会?!”晚镜和林钰异口同声地道。
玄道长对晚镜耸了耸肩,“我跟你说过啊,有些事不是靠后天的修为就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