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听着,渐渐消去怒气,觉得何当归说得不完全是狡辩,有的话听着还带点道理。
洪姨娘笑劝道:“瞧夫人光顾着和公主说话,鱼食都忘了抛了,呵呵,夫人看吧,连水里的鱼儿也吓走了。”
苏夫人“哼”了一声,转身面向碧绿的水塘,专心致志地喂起鱼来。
曾夫人没受着何当归大礼,头一次见面就吃了排头,心中有火,只是寻不到发作的借口。这时,一个水粉对襟绸褂、葱绿拖地长裙的少女从外面跑进来,一头扎进曾夫人的怀里,小脸半仰着,哭道:“娘,这里不好,我想家了,咱们回家吧!”
曾夫人取出帕子,心疼地为女儿擦泪,问:“玉儿好端端哭什么?孟府样样周到,人人懂礼,娘带你过来就是想让你跟着大家千金学学气派,别净一副小家子气。”说着扫一眼何当归,意味再明显不过,是嫌何当归不够大气。
曾夫人轻拍着她女儿的脸问:“好玉儿跟娘说说,你这几日学到了什么大家规矩?”
这个玉儿,就是何家小姐何尚玉,年岁还不大就出落得十分标致。最叫曾夫人得意的,是女儿刚定下一门好亲,当今天子面前的第一红人孙霖,就是女儿的未来夫婿!曾夫人走到哪儿都觉得有面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那么争气!
何尚玉撅撅小红嘴,抱怨道:“娘~~咱们家虽不及这里大,布置装饰却看着顺眼多了。苏夫人固然好客,可是她让孟家大小姐为我布置的那个房间,我一点都不喜欢,还有,那个床睡着硌得慌!我好想念家里的床!娘~~咱们回家嘛~~”
曾夫人看一眼在场的洪姨娘,她是大小姐孟静的生母。
洪姨娘顿时有点坐不住了,张了张口,想为孟静说几句好话,可又怕太露痕迹。
何当归知道这里面的曲折缘故。
当年孟家一气冒出来好多儿子,却没有一个女儿,孟善有次喝醉了酒就说,谁生下第一个女儿就是他的好夫人!
一句醉言,让苏夫人上了心。不久,洪姨娘怀孕,临盆前让大夫把脉,猜可能是个女儿,苏夫人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过几日,传出一个消息说大小姐八字冲了苏夫人。
洪姨娘是个聪明人,她的娘家寒酸,在孟家一向顺从苏夫人,在苏夫人的手底下讨生活,也从没把希望放到过孟善的一句戏言上。因为孟善的妾室们都很清楚,她们所有人加起来还比不上苏夫人一根头发丝重——整个孟家里,看不清这一点、动不动就吃醋的只有苏夫人一个人。
大小姐生下来就被抱到家庙,算是洪姨娘变相地表忠心了。后来,苏夫人对她、对庙里的大小姐都不错,也是一种“嘉奖”。
孟静长大后回府住,跟生母不亲,还有点仇视。洪姨娘面上淡淡的,但毕竟自己肚子里的肉,还是唯一的血脉,怎么可能抛得开?只是怕苏夫人多想,才明里暗里不敢亲近孟静。
这个家里,人人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有人怀着野心,想爬的更高,比如李姨娘。有人怀着愧疚,想补偿女儿,比如洪姨娘。
这时,娇憨可爱的何尚玉又说道:“那个孟家大小姐啊,好大的架子,娘亲你让我学她的仪态,我就成天跟着她啰。结果她对我爱答不理的,我问三四句,她才冷淡地答我一句,好讨厌哦。”
苏夫人皱眉道:“静儿怎可以如此怠慢贵客,看我不罚她去佛堂抄经!”
洪姨娘无声地张张嘴,然后黯然垂头。
她的女儿被客人告了一状,洪姨娘明明在苏夫人面前挺吃得开,也天生一张巧嘴,却不敢为女儿说一句好话。
何当归看透了这中间的内情,心里有些小小的悲哀,大概是觉得孟静的处境,跟她自己有一点相似之处。于是,忍不住开口说了:“我和静儿不熟,也听说她人如其名,拥有娴静优雅的大家闺秀仪态,大约是应付不来何小姐的撒娇吧。这也怪不得静儿,呵呵,毕竟咱们孟家是清流世家,不惯用那些奢华的金玉布置房间,难怪何小姐看不上咱家的屋子。”
洪姨娘得到了提示,眼睛一亮,说:“哎呀,那是当然,何家开着偌大一个药堂,那个什么还魂丹,一小瓶赛过金子贵!听说何小姐的闺房里的地毯都是金银丝线织就的,羡煞旁人哪!”
曾夫人脸色一青,不提还魂丹还好,一提起来就有气!
何当归,不过是何敬先踢出家门的庶女,莫名其妙在京师宴会上被捧成女神医,说了何家药师堂名药的坏话,从那之后都没人来买药了,药师堂入不敷出,差点关了门。幸好现在已经独霸了官药差事,赚满荷包。
当时药师堂周转不灵,何敬先和房老夫人关门大骂何当归,狼子野心、大逆不道的黑心女儿,不念着何家生身之恩,不来拜见亲祖母和亲爹,却在背地里使坏!
曾夫人进宫探望小姑子何在梅,说了这个事。
何在梅冷冷一笑道,正好呢!她娘当年也对不起过我,还捏着我的一个把柄,如今又添了一个有本事的女儿,愈发留不得了!
不久之后,曾夫人就听说,那个又第三次嫁人的罗川芎在家中暴毙,不禁暗暗吃惊于小姑子的手段狠辣,坐在宫里都可以随意杀人,那得多大本事呀。只不过用何敬先的名义约罗川芎出来,就能让那女人死得不留痕迹,连官府的名捕快都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