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里抓出一个东西扔远。
“接住!”
何当归的歌声戛然而止,睁开眼大喝了一声。
距之最近的廖之远飞身跃起,轻松在那东西落地之前吸入掌中。托在手中细看,发现是一个绣着三朵白梅的绸布小包,丝丝缕缕的冷香从绸包里溢出,袭上了鼻端。
廖之远扬眉去看何当归,见她微笑着点一点头,于是廖之远扯开绸包的丝线,倒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金光灿烂的半圆形物什躺在廖之远的大掌中,刺痛了许多人的眼睛。更多的人用惊惧的目光锁定何当归,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逼怀冬自己把东西交出来的?!怀冬刚刚大叫“有妖怪”,又是什么意思?!
何当归转头看太善,冷然诘问:“师太还有何话讲?皇帝钦差面前,公然包庇罪犯,是我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还是你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师太你是出家人,既有大罗金仙护体,又有三大特权傍身,定然不会害怕上公堂、过三审了?”
道姑们收起原本的轻蔑,正眼打量眼前这个十岁的何小姐。一身素色衣裙,一件粉色斗篷,头上只是松松绾了个小髻,髻上绑的是绿布条,也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可是如此朴素的穿着,反而衬托出她的天生丽质,眉目如画。
太善听何当归说要拿自己见官,惊怒交加,狠狠瞪住了对方。那一双点漆似的黑瞳也回视她,如流水一样清冷,表情难分悲喜。太善只觉得全身发冷,那是什么眼神?简直像带着妖冥鬼狐的寒气!
段晓楼也困惑地看着何当归,问:“丫头,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何当归微微一笑,说:“十年前,波斯第一巧匠大节栗来到中原,行程安排上是只住三天便走。小女子的母亲花重金打听到了大节栗的住处,亲自带着三十匹锦上门,请他打一把长生锁,颇费了一些周折才使他答应。为了打这把锁,大节栗在中原多住了两个月。而且,这把金锁虽只用了一两九钱的金子,却是精工奇巧。锁打好之后,就在小女子的周岁宴上,有位女客也看中了它,缠着母亲要花八百两银子买走,母亲也没有应下。从此后,小女子日夜都带在身上,以此感念母亲的生身大恩。”
陆江北诧异:“大节栗?可是我听说,当年临安公主出三百两赤金都请不到他一回,为何令堂只用三十匹锦,就买了他两个月的工时?”
段晓楼也非常不可思议:“素闻波斯盛产丝绸和毛料,什么样的锦能入他的法眼?”
何当归不疾不徐道:“那个么……就属于另一个故事了,而且眼下似乎还不是悠闲地岔开话题的时候,这么多位师太都在盯着看呢。廖大人,请把金锁给我一下。”廖之远笑一笑递给何当归,只见她左手翻转金锁,右手的指缝间出现了一枚尖尖的绣花针,往锁底的某个地方一送,就听得“啪嗒”一声,金锁应声而开,分成了四瓣。
何当归抬手举了举其中一瓣小金匣,笑道:“刚刚我唱的曲儿,是母亲年轻时爱唱的。当年,她请大节栗做了一个奇巧的‘共振子’放进金锁,只要她一唱起歌谣,金锁就会震动、跳动,甚至转动,用来逗摇篮中的婴孩一笑。原本,只有母亲一人唱歌的声音才能触发这个机关,好在我与母亲的声音有五成相似,我又刻意去模仿,这才能让金锁动起来。不过幅度应该很轻微,只有贴身收藏的人才能感觉到。而怀冬师傅就是那个贴身藏锁的人,刚刚她大概以为锁里面有什么活的东西,一时害怕就扔了出来、”
怀冬瘫在地上,咬着嘴唇不说话。周围的道姑自动远离她,使她旁边出现一大片空地。
陆江北等人听得啧啧赞叹,所有道姑们早已经听愣了,世间怎么还有这样的东西!陆江北依然有个疑问:“你怎知东西在她的身上,而不是藏在她住的地方,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呢?”
前世的怀冬为了这把锁,足足忍耐了两个多月才出手,她又怎会放心把辛苦偷来的宝贝放在别的地方。
不过何当归却不能这样告诉大家,只是笑道:“大人或许不信,我带这金锁带了十年,对它有着心连心的感应。而且,各位请看这个,”她举了举另一瓣小金匣,“这里面从前是装香料用的,现在虽然不装了,味道还是很香。女子有几个不爱香的?道姑也是女子,因此我猜偷了锁的人会把它当成香囊用。”
段晓楼不由得纳罕:“如此精致的一枚香盒,为什么不装香了呢?”
何当归面色如常,只是低声告诉他一人:“小女子囊中羞涩,好一点的香都要三四两银子一匣子,我买不起就不用了。”
段晓楼听后不禁大悔,该死,他做什么问她这种问题?明明前几日他听人家说过,连想吃些药调养身子,都只能在道观的药庐配一些成色不好的药材,他还傻愣愣地问人家怎么不用香料!
何当归看他一副悔之莫及的神情,不禁笑道:“段大人不用介怀,其实还有个缘故,就是我自己懒怠动手。因为不拘是在家里,还是在山里,想得些香花瓣香花粉的都不难,晒干之后也能把金锁装满,是我太懒才用不上香。而且,我一个小女孩儿不劳不作的,没有钱很正常啊。”
段晓楼瞧着她语笑嫣然的模样,心头倍加怜惜,这个女子,与自己从前见过的都大不相同……廖之远捣了捣他的腰眼,用鼻音低哼道:“段少,很抱歉打断你们的知心悄悄话,不过,请你抬抬眼皮,瞧瞧那边——”
段晓楼这才注意到,巷子对面,太善已经率领全体道姑跪趴在地,等候锦衣卫发话处置她们。大概是想降低姿态博个同情,不少人伏地啜泣,可惜只打雷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