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在外头,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隐隐约约想起她的小时候,就喜欢做他的小尾巴。拉着他的袖摆轻轻地道,“三哥,带我一起玩,好不好?”仿佛看不出他心里头的不愿意似的。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看出他心里头的不情愿。对她的敌意是那么明显,有时夹杂了恶意。他是多么讨厌她,因了她无耻的爹,也因了她总是那十几年如一日的纠缠。
可今儿个,他从英王那里知道庄正气终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的事情,却忍不住为她求情,借口却是——“殿下,庄夫人的父亲林翰林素有官声。那庄夫人平日里也不受那庄正气的尊重,那林家也是受害者。臣觉得,给庄夫人留份养老的钱,也不凉了功臣的心。”
她母亲的嫁妆留下了,日后不也全是她的依仗吗?她又不会有哥哥了,只有她一个人,她母亲留下的嫁妆,不全是她一生的依仗吗?
他不懂,为什么她就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月亮已经从东山头升起来了。都快到宵禁的时间了。各种宵小也便出没了。这城里头,大晚上的,出些什么事情,谁会知道?他心忧如焚,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寻了多远了,忽然听到那边一声惨叫,他心中一动,连忙跑了过去——果不其然……
他心中喜悦,脸上却跟寒冰似的,如果目光能杀人,他大约已经杀了对方无数次了。他说话的声音,也能冻死人,“庄小姐,你可真是……兴师动众啊!我寻了一个下午,结果你在这里?”
这是一个小巷子,她却正蹲在墙角,正对着那墙壁发呆,刚才惨叫一声,才被他发现。要不然,大约在这里在转上几圈,他也寻不到她的。
她一见着他,一见着他的神情,便觉得一颗心瑟瑟发抖起来,他这神色,是在指责她吗?
她都不晓得委屈,这时候只忙着分辩,“不是的,三哥!我是脚崴了,我走不动了,我寻不到路了……刚才这里忽然跳起来一个东西,好可怕……”
那是青蛙吧。王叔衡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她,“你是怎么想的?你家里一团乱糟糟的,你还跑出来?让人好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寻不着你呢?你一个好人家的闺女,以后如何嫁人?你要庄夫人如何是好……”他开始指责她,她听了只觉得温暖——他竟然是在关心她。她只觉得双眼湿润,可她又觉得要解释一下,要不然,他真的以为她真的那么任性,这可如何使得呢?
她努力抑制住眼泪,“三哥啊,你不知道,我爹爹被抓进去了,我听下人说,兴许他要死掉呢。家里也要散了,都要被抄了,我以后也不是什么小姐了,比丫头还不如呢,我想着啊,我要去做姑子了。我一向都想去做姑子,只是我娘不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少不得肯了。可我想到了你。三哥,我要做了姑子,你会来尼姑庵瞧我吗?”
她湿漉漉的眼睛,在月光下看上去熠熠生辉。
“我喜欢做姑子,我一心向佛的……可我想着再也见不着三哥了,就想着做姑子之前再见你一着。可我太笨了,居然寻不到路。我以前去你家里寻你,都是坐了马车,可现在马车也没有了,我又没有银子,我才走了几步,脚就崴了……没用得很……我再也找不到你了……三哥,你能来找我,还找到了我,我心里头真是快活,日后我在佛祖前面,也会日日为你诵经的……”
她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这样子,任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要感动了。
可这感动的人,似乎不包括王叔衡。
他在某一刻,也想伸出手抱抱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可他的理智将自己控制住了。他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淡漠得很,“是吗?做姑子……也是一个很好的出路。”
她心里头还有幻想,听了这句话,到底也被戳破了。她凄然地笑了,“可不是呢?我以前就想侍奉在佛祖前面,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可真是好得很。”
他见她这样子,却又恨铁不成钢起来,忽然就指着她的鼻子就骂起来,“你哪里就落到这样的地步!王爷厚爱,将你娘的嫁妆都留下了!就算没了庄府,也可以立个女户,你们母女俩过日子,岂不是富足又清静得很!日后寻个上门女婿也好,找个殷实的庄户人家也好,你的出路好着呢!你是没见着穷人,不晓得别人多么苦,你还没倒霉呢,比你倒霉的人多得是呢!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