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薇离家那日清晨,爹爹答应了克罗族王子的提亲。
自从她及笄之后,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让她烦不胜烦。
好几次遇到好的人家,爹爹都有将她许配出去的念头,终于在她的软磨硬泡甚至以死相逼之下,才不得不作罢。
可是,今年她已近十八,若再拖下去便真的嫁不出去了。
这次,爹爹不顾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生生应下了这门婚事。
忆薇莫可奈何,她本是准备再过一月前往寅城去寻青哥,现下情况危急,她只得将计划提前。
那日入夜时分,她偷偷在清禾房内焚了沉息香,打算等她沉睡之时潜逃出府。
清禾这丫头越长大越和她那可恶的爹爹沆瀣一气,整日将她看得死死的,这让忆薇分外介怀。
虽说这六年来忆薇听话了许多,每日勤习文章乐理,抚琴吹笛,就连御马射箭都放下不少,更是极少再跑去厨房看沽大娘做菜了。饶是她如此乖巧,却也不愿整日有个人像看管囚犯一样,日日跟在她身后呀。逆反心理作怪之下,忆薇还是会趁清禾稍不注意便溜之大吉,不过那些日子她可不是如从前一般在外闲逛。
南綦绿洲外,落谷山与鸣沙山的涧谷之中住了位白衣胜雪的男子,那男子身边带着个小女婴,忆薇叫白衣男子石见师父。
在青哥离开四年后,她偶有一次揽着吹雪的脖子,悠然趴在马背上睡着了,马儿走着便将她驮到了这涧中。
石见师父见她第一面便将她收作弟子,教她武功剑法、药理易容······
他会的东西真多,忆薇几乎是拼尽全力学着,每次听到他夸自己进步了,她总是会高兴得一跃三丈高。
自和青哥分别,她便立誓要以自己最完美的姿态再次见到他。所以,两年时光,忆薇几乎学会了石见师父所有的本事,这让石见惊叹不已。
子夜时分,月黑风高,正是潜逃的好时机。
忆薇眸光一扫,四下无人,她在心里暗喜,天时地利人和,青哥,笑语来见你了!
她背了装着银钱衣物的小包袱,将白玉笛子打了穗子系在腰间,飞檐走壁来到马厩牵着吹雪,慢慢往后门行去。
吹雪的蹄声异常轻微,它似乎能明白主人此刻的小心翼翼。
出了门,忆薇策马扬鞭,马蹄声回响在南綦清冷的巷道,渐行渐远。
乌云散去,云间月如钩,微弱月华照着弓身御马的娇小身影,她朝着内心温暖的方向去,那温暖浸得冰冷月华也融融。
忆薇想起第二日晨光微现时,她站在沙丘上,南綦已经无影无踪,漫无边际的黄沙映在她笑意盈盈的眸子里。
她将双手捧在唇边,似乎在喊给这旷远的沙地听,“笑语要去见青哥啦!我要去见青哥啦!”
有极遥远的绝响传来,空气里全是她扬着温柔的声音。
还有三日,她便能实现他们的许诺了,只要三日了。
忆薇的眼角眉梢忽的出现了极明媚的笑,旁边正往她茶壶里添热水的店小二心头一紧,不料茶水泼了出来,从桌上流下,淋湿了忆薇的衣襟。
忆薇被烫得跳了起来,“你···”
店小二连忙将水壶放下,本还连声道歉,听到忆薇的发音不觉抬头疑惑看着眼前声音尖细的“男子”。
忆薇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竟用了女声,蓦地捂住了嘴。
她急忙沉声佯装生气道,“你烫死猪呢你!”
店小二呆了,答道,“公子怎的骂自己是死猪?”
忆薇闻言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刮子,腹诽道,你才死猪你才死猪,死猪烫的本小姐!
幸好她易了容,要不然真是丢死人了。
接着,也不管店小二惊诧的目光,她转身便走。
店小二喊道,“嗳,公子还未给茶钱!”
忆薇脚步顿住,闭眼舒一口气,恼恨地将银钱拍在桌上,故作镇定地摇着扇,于众茶客鄙夷的目光中阔步走出了茶楼。
芙蕖道沿湖而修,每每夏日,总有满湖风荷,莲香阵阵。
忆薇初到寅城已是八月末,莲花皆已凋残,到如今更是只余了满湖的枯枝败叶。
她从茶楼出来,沿着湖岸前行,忽觉初秋带着凉意的清风钻入衣襟,幸得内功护体也并不觉得多冷。
忆薇自小性子极野,读了些书便更觉得女子当不输于男。刚才旷世四大名将的故事听得她热血沸腾,若有一日,她作为一个女子亦能阵前杀敌该有多好,若有一日,她亦能一睹四大名将英姿,与他们同袍御敌,那便是此生无憾。
此刻,她在脑海中臆想着自己驭马持剑征战沙场,风姿飒爽的情景,心中满是喜意。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一黑暗僻静的角落,她见四下无人一个旋身坐上了岸边的枫树之上。
此时节枫叶还甚是茂密,加之天色暗沉、叶未红透,一身青衣的忆薇坐在枝桠间让人难以发现。
她乐得自在,听着玉行楼里歌姬清越的曲声,将折扇合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击在掌心内,打着拍子。
那首曲子,是她与青哥初见时,他为她合舞时所奏的笛曲。
忆薇曾无数次幻想着再与青哥相见会是怎样情景,于是初来寅城便迫不及待前往普生寺祈福。
那一日天气晴好,碧空万里,团团祥云缭绕皇城寺院。
院内遍植菩提树,来往香客不绝,香火旺盛,袅袅烟雾自青铜炉中升腾,伴着小和尚的诵经之声萦绕寺院上空。
素闻普生寺方丈大师极善解签,且非常灵验,闻名四海五湖,常有俗家弟子不远千里前来找他解签。
忆薇求了姻缘签,在大师面前坐下,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白须僧者,将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生怕错漏僧者的任何眼神言语。
僧者本来拨动佛珠串的粗厚手掌停了下来,双手合十,长吁叹道,“施主此签为下下签。”
忆薇心间微颤,秀眉早已拢起,虔诚道,“烦请大师详言。”
她所问是她和青哥的缘分,若大师所言不虚,难道她与青哥还须历经磨难吗?
他们已经错过六年,如今她已是双十年华,这一生又还能有几个六年?
忆薇只觉微含苦涩,只得寄希望于方丈大师给出指点。
僧者眉目和善瞧着她,缓声道,“施主乃是富贵之身...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