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和夫人,殉城而亡了!”
那妇人吓得一个趔趄,脚下一滑,险些栽到在地。刚出生的婴儿似有所感,发出一声轻微的啼哭,那个女童却懵懵懂懂不喜不悲,任由妇人拉着前行。
雨越下越大,天蒙昧泛白,就是不见亮。
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连喘带跑,匆匆忙忙穿过了出城的密道,直到看见眼前的一汪湖水,才反应过来,自己慌不择路之下,竟然跑到了晓月湖。
雨水如注,啪嗒啪塔的砸在湖面上,形成一个比一个比婴儿拳头还要大的水泡。
妇人哀嚎一声,她都大半年没有见过晓月湖了,这雨来势汹汹,怕是用不了多久整个湖就会被填满了。
老天爷是真不想给人活路啊!
久旱之后,霜降之时,竟然忽降暴雨。旱灾算是缓解了,可眼看又迎来了水患。
哀嚎声、哭泣声、逃窜声,渐渐远了;晓月湖的水位还在升高。
妇人舔着唇,吸着脸上的雨水,脚步始终不敢停,比起其他百姓,她还有些力气。因着襁褓中这个婴孩的出生,刺史府将仅有的泰半存粮都留给了她。可这些力气也不足以支撑太久,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身上,一阵冷风吹来如同刺骨的小刀,她立时就是一个哆嗦。
“呼哧呼哧……”妇人听到自己的喘气声越来越粗,身后的喊杀声不见了,但似乎又有什么声音逼近了,若非她耳力极佳怕是也听不到,只是隔着重重雨幕,即便听到也不甚清楚。
怀里的孩子传出如同猫叫般的哼唧声,妇人一个哆嗦,煞白的脸上泛起了青。她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了——是马蹄声!
定然是有人去叛军那里告发了自己!杀千刀的!
可她跑不动了,何况她还带着两个累赘。
怎么办?
她停下,女童跟着停下,妇人低头,看着自己牵着的女童:一张脸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头皮,一双眼睛又亮又大,眼仁儿更乌黑饱满,可这样一双眼睛却没有半分神采,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壳子。
空有美丽,却无神魂。
她已经十岁了,长得倒是不矮。
之前,她一直被那位刺史爹护得严严实实,自己是就想见一面都难,如今,她的手她的命,都紧紧的攥在了自己的手里。这种感觉……
妇人一动不动,努力找着理由,寻常年月,自己定是将她好好的供着,可如今……这个傻子除了拖累自己和亲弟弟活命,还能做什么?
襁褓中传出的声响越来越小,妇人的脚像是灌了铅。
一道闪电咔嚓而下,将妇人脸上的挣扎犹豫照的分毫毕现。
她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像是抱紧了自己最后的良知,然而,渐渐的,她的心跳声盖过了喘气声,最终归于平静。
那妇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柔和:“姑娘,对不住了,为了你弟弟能活命,桂娘只能如此了……你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吧!”
世道对女人向来不如男人。
要不然,一个月前,她也不至于亲手掐死亲生女儿。没有经历过生死,没有体会过大灾,谁都可以笑眯眯的做个闲散好人,可一旦灾难降临,好人是活不久的。世上也就没有了好人。
雨势不减,晓月湖眼看就要满溢出来,自称桂娘的妇人伸出五指,在那女童眼前比了比,女童眼睛都不眨一下。
见状,桂娘将心一横,运起力气,一把将女童推进湖中。
若是留着被后面的义军捉住,怕是生不如死,倒不如这样一了百了。
世人最是重视男嗣,听说沈大人是京中侯府的人,只要自己逃过这群义军的追堵,凭着夫人那里得来的印信和赏赐,定然能找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后半生衣食无忧。
不再迟疑。
“噗通”一声,女童小小的身躯掉入湖中,只留下一圈圈漾开的水花,那一点儿声响很快便淹没在雨中。
桂娘紧了紧襁褓,转身冲进雨幕之中,将整个晓月湖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