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之极兴奋,极有兴味地听着,听她说完,欣然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看来老天还是不绝勤劳人。这整整一个秋天,咱们看着别人家一车车的往院子里拉粮食,可咱们家却颗粒皆无,真是愁煞人也。好在何老板喜欢子慧画的花样子,那周老板更是咱们的贵人,这真是从天而降的谋生之路啊!”
不过高兴之余,裴逸之同时也犯起愁来。
编苇席需要芦苇,这个东西倒是不缺,随便找个苇塘也能割回来不少。只是现在已经到了霜降的节气,外面虽然有的地方已经结了冰,但却只是薄薄一层,若想割芦苇回来,岂不是要踩在冰凉的水里割。而且自己又只剩了一条手臂,做起这种活来实在是费力,难道让几个孩子……
他想了想还是于心不忍。
可是不做,又要面临饿肚子。在面临吃饱与穿暖面前,也就不得不做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家人便各自忙了起来。
段氏忙着一家人的棉衣,不分白天晚上,日以继夜的忙着。豆大的油灯下面,她做完了一件,又开始做下一件,生怕做得迟了,老天突然变脸,大雪不期而至,若是那样真会让几个孩子受冻了。
裴逸之半夜醒来,看见她还趴在油灯前一针一线地缝着,就歪头道:“他娘,睡吧,都这个时候了。”
段氏也不抬头,“睡,就睡了。”
裴子慧醒来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披着衣服起来道:“娘,睡吧。天都快亮了。”
“就睡,这棉裤只差一条腿了。”
就这样段氏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终于将一家人的棉衣都做好了,这其中还不耽误给大家做饭,照顾孩子,喂鸡,喂羊。
而裴子慧依旧描她的花样子,只是画的越来越慢了,因为“锦绣行”的何老板提的条件就是不能重复,花样越画越多,无疑难度越来越大,这需要她不断的创新,和各种审美观念的层出不穷才行,倒也着实让她费了不少苦心。
而裴逸之则带着几个男孩子,拿着镰刀,裤腿一挽就下了河。
河水很凉,是那种蚀骨的冷,刚刚踏进一只脚时,人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早起河面冻住的时候,上面就带着一层冰渣子,那腿上被苇叶和冰渣子划出一道道的血口子,但是谁也不说疼,就那么杀下身子,一刀一刀的往前拱。
待晚上回家后,几个人露出脚丫子用段氏烧好的热水洗脚时,段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那一双双血肉模糊的脚,直惹得她的眼泪哗哗不止。
然而这些只是做苇席的第一步。
编苇席和编草鞋与衣柜那些东西不同。而且并不是割回了苇子就可以的,这割苇席的时候伤脚,但是到了剥苇与破篾的时候,又很伤手,几经折腾后,几人的手也磨得成了血糊糊一样的。
十卷苇席看似容易,却是在段氏的眼泪中泡出来的。
好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裴逸之和几个孩子的辛苦没有白废,段氏的眼泪也没有白流,五天之后,十卷苇席终于编成。
第二天,裴逸之便带着几个孩子,扛着编好的苇席,按照周大川提供的枫叶镇地址寻了去。本来裴子慧可以不去的,但是初次和周大川谈妥这项生意的是她,自然她不去总是不太好办,所以只好一同前往。
周大川所提供的地址与兰家沟到集市的远近相仿,只是路线不一样而已。去集市是直接向正东走,而去周大川那里是向东南方向而行,待走到了枫叶镇才发现,这里与县里已经是几步之遥的距离了。
到了镇上,随便找个路人一打听,很快就打听到了这个周大川的住处。
经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此人的背景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在此地,周大川不但是富贾一方的大户,更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很受当地百姓的尊敬。
更精奇的是,这编苇席只是周大川杂货铺中最末流的一项副业而已,他除了经营一些从北方向南方输送的杂货外,最主要的持家生意是酿酒,县里那家赫赫有名的康庄酒铺就是这周家的。
当真是不问不知道,这一问倒是果真吓了一跳!
据说这周家几代人以酿酒为生,传到周大川这一代时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这周家的康庄酒,不代远销南方各地,就连京城的达官贵族也时有品尝,甚至还时有进贡到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