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的时候,大概是五十年前吧,那时我三十岁。有一个女人,她深深地爱上了我。那时我和她一起住在这个城市,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可我还清晰的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我记得那么清楚。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老人的声音低沉,柔和,就像飞鸟在叹息。
那时我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我衣食无忧,但我一直颠沛流离。我习惯这样的生活。
她是一个小康之家的小姐,认识我的时候,她已有婚约。但是她认识我的第三天,就从家里逃了出来跟着我。我们从那个城市来到这里,租下了这所房子。
我喜欢她,但我无法把她视为我的唯一。我生性如此。年轻的时候,我有过无数的女人。女人就象花朵,我喜爱她们的美丽,但我不会每天面对着一朵花就满足。我会不停地寻找新的花朵,不停地采摘,但是她一直是我携带在身边的一枝。
这个女人既温柔,又凌厉。她的脾气就象猫的爪子,收起来的时候,比天鹅绒还要柔软,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突然地张开它的锋芒,如同闪电划过,给人留下深深的血痕。
她爱我爱得发狂。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但是我和她在一起,彼此都很受折磨。我不希望这样生活。女人应该是使男人快乐,而不是痛苦。我开始试图抛开她。我故意地伤害她,故意当着她的面找别的女人。我一次一次地,把她的心踩在脚下践踏,碾压,直到它已枯干,再也流不出血。就象她的眼睛,已经无泪可流。她的眼睛因为流泪过度而变得发蓝。
但是即使是如此,她仍然不肯离开我。
我想让她自己离开。我只有不停地残酷地伤害她。一次,又一次。
“我能抽只烟吗?”他问。
邓世杰递给他。
倒了声谢,点燃后深吸一口,微微眯着眼,阳光透过窗格照在他脸上,好像蒙着一层银光。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
每当我伤害她的时候,每当她脸上流泪的时候,我也感到我的心在流血。我的心很痛。但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种疼痛的意义。
我只想让她离开我。不要再纠缠下去。但她不肯走。
在这所房子里,我们彼此伤害着,过着日子。
直到有一天,她家里的人得知了她的下落。他们找到这里来,要把她带回去。我觉得这样很好。她会离开我,会不再受到伤害。她会安安分分地去嫁人。而我也从此解脱,不用再忍受那永无止境的摧毁与原谅的循环。
但是她不肯走。当她的家人一定要带走她时,她跳了河。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会不顾一切的狂热的女人。
她没有死。有人救起了她。她的家人将要把她带走。
我去看了她。我命令她不许再寻死。我说我不想再和她有任何关系,但是我不允许她去死。我要她活下去。我命令她听我的话,活下去,活到老,活到死。即使这一生她再也看不见我。
她答应了我。然后她被带走了。
在离去之前,她做了一件事。她把自己的影子割下来送给了我。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张影子。
那一天她最后一次来到这所房子里,在她家人的陪同下,来取回她的东西。她离开的时候是黄昏,太阳正在落下去。她就站在哪儿。阳光从窗户外设进来,直直照在她身上,她的影子趴在地板上,一直盯着我。
她的家人拿着她的衣箱。我说,你快走吧,在这里再耗着也都没有意义了,你早晚是要走的。要走就快点走吧,别再磨蹭了。
她望着我微笑。然后她突然蹲下身去,用一把刀子,把自己的影子从地上活生生地割了下来。
割的时候,影子流血了。你相信吗。影子流了很多血。她告诉我,这是她最后一次,为我流血。
她将影子卷起来,放进这个盒子里。卷的时候那影子还在挣扎。她关上了盒子,把它递给我。
她说,我们再也不能相互温暖。如果你感到冷,就让它陪伴你。记住,要替我好好的保存它,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你要把它还给我。
这是我一生中最后听到她说的话。
她走了。走的时候,地上留下了一长串血脚印。是她割影子的时候割伤了影子的脚与她的脚连接的部分。我在这窗口看着她离去,走一步,一个红色的脚印。
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离去之后不久,影子就死了。影子离开了形体,是不能够长久存活的。死去的影子变得萎缩干枯,完全失去了原先的样子。
我带着她的影子,离开了这个城市。几十年来,我漂泊过许多地方。但是她的影子一直都跟着我。
她说过,如果我感到冷,影子会陪伴我。其实影子在我身边我只有感到更冷。彻骨彻心的寒冷。可是我无法丢弃它。它就象一个鬼魅,时时刻刻缠绕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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