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缈压根没怎么注意这两人的对话, 目光一直在那馄饨摊边打下手帮忙的姑娘身上转悠。
大概是老板娘的女儿,十来岁的模样,小小年纪看着却很是伶俐,每一桌结账时她只稍看一眼桌上的碗碟,便能立刻得出个数儿, 比老板娘算得还要快些。
见贺缈打量她,她也大大方方走了过来,“姐姐还吃吗?”
贺缈收回视线,淡淡地唔了声,“姐姐吃完了。”
“那我就把碗筷都收拾啦。”
小姑娘利落地拿着抹布擦起了桌子,将碗筷叠成一堆, 却是不小心掉了支筷子, 从桌上滚了下来, 在贺缈衣摆上划了一道浅浅的汤渍。
“啊对不起对不起!”
还未等贺缈开口, 小姑娘便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想要给她擦干净。
老板娘闻声赶了过来, 也连忙给贺缈道歉,转头对着女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这么大的人, 做事还毛手毛脚的,和你死去的爹一个德行!也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再这样帮倒忙, 就把你卖给人家府上做丫头, 还能换一笔银子!”
小姑娘红着眼睛将碗筷捧走了, 贺缈瞧着有些愧疚, 见老板娘还一个劲儿的朝她赔罪,连忙摆了摆手,“没关系……”
谢逐却是抓住了老板娘话里的重点,抬眼看向她,淡淡地启唇,“我听说上庸如今开设了女子学堂,但凡女子报名入学,皆可得一笔银子。与其将你这女儿送去做丫鬟,何不送进学堂?”
老板娘笑了一声,似是对女学嗤之以鼻,“她上学堂能有什么用?就她这蠢笨模样,也做不了什么大官,既做不了官去那学堂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替我打打下手,过几年再找个人家嫁出去……哪能容她在那学堂里耗着!”
顿了顿,她拉长了声音,“至于那女学入学的银子,哪有那么好领?”
贺缈皱眉,“什么?”
“我们这儿一开始还有好几家兴冲冲地去报名了,可最后呢,两手空空地回来,压根就不让我们这些人领……原来那些夫子也贯是嫌贫爱富的。”
“还有这种事?”
方以唯也放下了汤碗。
宁翊插话,“那朝廷的银子都去哪儿了?莫不是都被学堂那些人饱其私囊了吧?”
贺缈的脸色难看起来。
谢逐看了她一眼,侧身朝那老板娘的女儿招了招手。
小姑娘揉着眼走了过来。
谢逐垂眼瞧她,“你叫什么?”
“莲姐儿。”
小姑娘说话还带了些鼻音。
谢逐微微俯了身,“你可想去学堂读书?”
莲姐儿愣了愣,连忙回头看了她娘亲一眼,又转回来摇头,“不想。听隔壁二虎说学堂教得都是些之乎者也听也听不懂用也用不上的话,我不喜欢。”
贺缈心念一动,“若学堂教你算术,教你商经呢?”
“商……经是什么?”
莲姐儿有些懵。
宁翊敲了敲碗,眯着眼笑,“就是教你如何挣许多许多银子,开许多许多店铺,让你和你娘过上好日子的!”
老板娘从他们身后经过,听到这倒是稍稍动了些心思,“女子行商是要被说闲话的,女学里又怎么会教这些?”
宁翊支着脑袋瞥了一眼贺缈,挑眉,“自然是要教的。”
莲姐儿想了想,点头,“那我想学。”
- -
谢逐向老板娘“借”来了莲姐儿,准备带着她去学堂报名,看看女子学堂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方以唯看着前面牵着莲姐儿手的贺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其实她与贺缈的心情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只要在街上瞧见正是适龄的女孩,脚下便走不动道,恨不得冲过去就问人家爹娘,为什么不送去女子学堂……
“收收你那直勾勾的眼神。”
宁翊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像个拐卖孩童的婆子。”
方以唯觉得自己和宁翊搭话就是个错误。
学堂在城东,离这还有些距离,从河道边离开后几人就上了马车,由陆珏驾马往城东学堂去。
贺缈牵着莲姐儿坐在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话。如今身边没了娘亲,小姑娘反倒少了些顾忌,话都多了起来,又变回了方才算账那个机灵的模样。
“娘亲说我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贺缈低头,“可我觉得你十分聪明,读书识字只是为了明理,对做生意也有好处,也并不一定都要特别有学问、都要做大官。”
“特别有学问做大官的,姐姐是在说方以唯吗?”
莲姐儿突然仰头问。
“咳——”
突然被点名的方以唯轻咳了一声。
贺缈忍不住惊喜地笑了起来,“你也知道方以唯?”
莲姐儿点头,“很厉害的女官嘛。之前有戏班子来演过戏,虽然娘亲和我都去不成,但听看的人回来讲过。娘亲后来还常常提起她……”
“你娘说她什么?”
这次开口问话的是方以唯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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