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骑摩托车的男人也正好走到了他面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你他妈的走路不长眼睛吗?老子的车都刮花了,赔钱!
他扶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忍耐地问:你说赔多少?
男人不假思索,漫天要价。
他蹙了蹙眉头:我没有这么多钱,不然你还是报警好了。
周围渐渐聚拢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有人在报不平:明明是你不对,撞了人还要人家赔钱!报警,报警!
男人的气焰却依旧嚣张,嘴里继续暴着粗口:少多管闲事!我闻亮怕过谁?谁再啰嗦,老子先修理了谁!
周围的声音顿时低了一个八度。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恐怕是当地一个惯会惹是生非的难缠角色。他只是想来看看那个未曾谋面的姐姐,并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现金,递到男人的眼皮子底下:我只有这么多!你再不满意,我也没有了。
自称闻亮的男人满脸鄙夷地数了数钱,又去他身上搜了一遍,连一个硬币也没搜出来。遂吐了一口口水,重新扶起摩托车扬长而去。
没有热闹可看,人群便也慢慢散去。
他忍着痛拾起自己的包,正准备离开,摆水果摊的大妈忽然遥遥地对他招了招手。
等他走去水果摊,大妈便很和蔼地问:孩子,你不是真把钱都给了他吧?
他点了点头。
大妈很气愤地骂了一句:这个臭痞子。转头又很关切地问他,我看你是个外地人,身上没钱可怎么办呢?
我……是来找我姐姐的,也许她可以帮我。可是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你有她的地址吗?大妈带你去。
他摇了摇头:我有好多年没跟她联系了。
哎呀,这怎么办呢?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梁静。
什么?大妈的脸色陡然一变,你……你再说一遍。
她叫梁静。他很清楚地又说了一遍。心里有些奇怪: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为什么会让别人有这么大的反应。
大妈怔了一会儿,忽然又低了头自言自语:不对,不对,她明明是独生女……一定是同名同姓而已。
他问:大妈,你认识的梁静说不定就是我姐姐,我和她是同母异父的姐弟。
大妈闻言,吓得猛然抬头。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渐渐地,流露出和那天的谢欣华相似的眼神——只不过,谢欣华眼中的恐惧更浓一些。
他任她看着,见她打了一个寒颤,便问:我跟我姐姐,是不是长得有点像?
大妈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问道: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女人走得时候他才四岁,他本不应该还记得她的名字。这还要谢谢男人,每次打他的时候,别说女人的名字,连她的八辈祖宗都一定会拉出来羞辱一遍。心头微微泛过一丝厌恶,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出了女人的名字。
大妈沉重地点了点头:没错。你要找的梁静就是她了。
他迫不及待地问:她住在哪里?
大妈满面同情地望着他,先让他到摊子里面坐下,方慢慢地开了口:孩子,你姐姐是个苦命的孩子。自从你们的妈妈离开她以后,她爸爸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她很小就要洗衣做饭,还受人欺负。说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你不要再找她了,她早已经死了。
他愕然地看着大妈,一时间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大妈继续道,那时候她还在上高中……好像是高一吧!唉,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脸上的愕然逐渐退去,心头的酸涩却逐渐升起。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太难过的,他又从来没见过她。姐姐,这个名词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一幅很抽象的画,别人都说很美,可是他自己却并不懂其中意味。可是为什么,心头的那股酸涩却越来越浓重起来,连鼻腔都受了传染,也开始酸得厉害。
大妈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很心痛地劝他:孩子,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啊!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原来已经落了泪。勉强动了动嘴巴,终于挤出了点声音。
大妈,他问,你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吗?她还那么年轻,才十几岁……
他想不明白,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漫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有可能的时候:苦难都会过去,幸福还会来到……怎么会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