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根据家族传统,入赘者必须改姓“缪”,才能进入祠堂奉祀先祖,义父欣然接受,婚后一直深爱义母,并将家族事业经营得风声水起。
缪济川当年对宗族之重视,凭这座祠堂足见其心,每年的祭奠日堪称盛事。然而缪济川突然与亲属断绝往来,并卖掉了电灯公司。那一切都发生在赫萧去英国陪读期间,他与缪璃回国后,缪济川只字未提宅中发生了什么。赫萧唯一知道的是,缪济川对宅屋做了重建,但装潢修缮所需的费用,还不至于使缪家败落,本该留下的巨额财富,却踪影全无。缪济川做的一切,似乎都在为自杀做准备……
祠堂里传出的哭声打断了赫萧的思绪。
缪璃正站在父亲的牌位前,低声啜泣。缪济川的名字刻在黑色描金木牌上。
每年,到了缪济川的寿诞日,赫萧都会组织大家来祠堂祭拜。此举唯一的目的,就是凝聚人心。尽管缪家早已凋零,但血脉尚存,就不会灰飞烟灭。
此时,缪璃望着父亲的牌位,为这个家、为自己,也为这叵测的命运伤心。
赫萧走过来,给牌位鞠了躬,退到一旁。
缪济川有一张遗像,一直挂在书房,并没有拿出来用。由于缪济川死得太惨,赫萧不希望每一次祭拜,都让缪璃体会一次痛楚。那张遗像也选得不好,缪济川的表情沉郁,眼睛不知望向哪里,空洞无神。
缪璃停止了哭泣。
牌位前放着一碟羊奶,那景像确实凄凉。
“这不像是祭拜我爸爸,倒像是祭拜一只猫。”缪璃艰难地笑了一下。
赫萧牵了牵嘴角,笑容没有展开。
赫萧看到缪璃的眼角晶莹闪烁,还有一滴泪。他在自己口袋掏手帕,手帕拿出一半,雪白的一角在手指间捏了捏,又塞回去。
“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能哭出来。”缪璃用手背抹掉了那滴泪,“爸爸已经过世……嗯,八十一年了。”
“是啊,八十一年前的四月十号。”赫萧说。
“可我觉得爸爸他,好像三天前才死的。”缪璃仰起脸,望着祠堂的顶棚,把眼睛里即将涌出的泪,倒灌回去。
“小姐……请以后……不要再去地下室了。”赫萧说。
“可是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安全。”缪璃侧过脸,看了看赫萧。
“现在情况变了。”赫萧望着眼前的牌位,“以后我去地下室谈话,你不要再去了。”
缪璃的脸上终于流露出绝望得神色,仿佛那份绝望在心底积压了太久,想用自己的血液把那绝望融化,但此刻,却喷薄而出。
“我们在这里到底干什么啊?”缪璃发出嘶哑的呼喊声,喊声却小得令人心碎,“时间一直走一直走,可我们留在这里毫无变化。这样的日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
赫萧紧抿着双唇,无法回答这些问题。说是飞来横祸,但说出来也没有意义,这是一场灾难,强加到他们的头上,而他,必须接受。
这么多年,除了看到宅子里的物品缓慢发生一些变化,看到后院那只绵羊的体型越来越怪异,其它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这是一个连死亡都被冻住的空间,他们就被困在这里。
但还有一份希望!
“我一定会把小姐带出去。”赫萧活着的唯一心愿便是这个。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缪璃呜咽着,“真的,死了都比这样好受。”
“一定能出去的。”赫萧说,“我和他谈过了,我遵守诺言,他给我的回报,也是一个诺言。”
“可是那个怪物真的能……”缪璃抬起泪眼。
“不要说了。”赫萧轻声提醒,神色有些紧张。
缪璃深深地叹口气,抹掉腮边的泪珠,嗓音沙哑:“赫萧,我一直很想了解你十四岁以前的经历。”
“义父当年告诉我,我是爷爷抚养长大的。我也只知道这些。”
“你还记得吧,当年你陪我去英国时,我想帮你唤起十四岁以前的记忆,请了牛津最有名的医生……”
“哦,那个洋大夫啊,我不信任洋人。”赫萧苦笑一下。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怀念过去的家人吗?”缪璃轻声问。
“为什么这样问?”赫萧有些困惑。
缪璃低下头:“我忽然很思念父亲,从昨晚到现在,总在想,如果父亲面对这样的处境……”
“小姐,忧思太多对身体不好。”
“昨天晚上郭保给我传递的消息,是真的吗?”缪璃抬脸注视着赫萧。
赫萧沉吟片刻:“郭保说的事情需要确认,但至少表明,经过这些年的等候,这次终于找对人了。”
“谁?”缪璃迫切地问着,随即脸色一沉,“聂深?天选之才?”
赫萧微微提高语调:“今天是悬赏任务的第三个工作日。按照我和怪物约定的,再过四个工作日,任务结束之时,他就放我们离开宅子,自由自在地生活。”赫萧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但郭保说的是……”
赫萧做了个手势,往周围扫了一眼。“小姐放心,我自有安排。”赫萧的神色稍显凝重,从齿缝挤出一句话,“我也会让聂深明白我的意思。”
“太危险了,如果他发现真相呢?”缪璃不安地问。
赫萧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容:“他能发现什么,取决于我。”
“可是……我们不应该这样对待他。”缪璃说。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赫萧很少在缪璃面前显露出强硬的姿态,但在紧要关头,一定要确保缪璃不要因为犹豫而铸成不可挽回的错误。“小姐,缪家遭过一次劫难,我们用了这么多年来承受恶果。这次遇到了唯一的机会,如果失败,那将是绵绵不尽的劫难,而且很可能……”赫萧欲言又止。
“可能怎样?”缪璃追问。
赫萧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聂深呢?他没有选择吗?”
“没有。”赫萧斩钉截铁地说,“从他踏入这个宅子,他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缪璃的神色有些不安,她忘不掉聂深看着那枚吊坠儿的痛苦表情,并把自己的所见告诉了赫萧,使得赫萧更了解聂深。
缪璃低喃:“聂深不像坏人,坏人没有那样清澈的眼神。这些年他身上一定发生过无法想象的事情。”
“那只能说——”赫萧牵了牵嘴角,“这是他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