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陷入一片夜的寂静。
徐风林依靠在台阶两侧的柱子边,想起了第一次来的情形。那时,安予萱过来一看就沉默不语,更不甚多话;低着头,伸出纤细手指指这院子,声音小到仿佛风佛过水面:
“这宅子,有问题...我觉得不对劲。”
陆千虽然不解,可也感到从没冒犯,反而很认真地问安予萱,“小萱,什么意思啊?这宅子我刚买啊。”
“你这宅子...,有问题,里面藏着很多人,我感觉很乱。”安予萱皱起了眉头,她头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她突然感到头很痛,很乱。
“我们先出去吧,小萱不舒服。”
“别啊...,先给我口水喝?我缓缓。”安予萱捂着头说道。
安予萱后来说自己来当通灵师帮忙看看这宅子有什么问题,陆千也是依着她同意了,谁知,安予萱还请了一名鬼探过来。
其实...,徐风林并不是完全认为简决和安予萱那一套,是江湖骗子弄来赚钱的,但如果相信安予萱,就表示徐风林也必须去相信世间之外的怪力乱神。
这边,简决正在问安予萱出生年月,知道后,简决拿出一根红线在安予萱中指上缠了个结。
“我用糯米水泡了很久的,你可别取下来,记住了。”简决指着结对安予萱叮嘱道。
安予萱看看手指,道:“我有这个就安全了吗?”
“怎么可能?”简决掏了半天兜,掏出一道三角符箓,给安予萱戴在脖子上。随后,他再从里兜抓了一把米,塞给安予萱,接着又是一串不知道刻着什么图案的果实手串。
等到安予萱全副武装,他才放心,带着她进入一个小院。
“你把护身符给了我你怎么办呢?”
“你说我怎么办?”
“你凉拌咯。”安予萱极随意地回道。
进入里院,里面一间极小的破木屋子,被一人多高的杂草与竹子层层包围,围墙外是一丛参天绿竹,枝头弯下,更像老者干枯的手爪。映衬着这一切的背景夜色像透不进光的深海,安静而深邃。
简决在门口蹲下,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插上不知哪里来的柳条。他把瓷瓶放在地上,自己盘腿坐下,安予萱也学他盘腿坐下。简决不动声色地掏出一道符,火柴点上,烧着,火快到手的时候立马松开。
他看着灰烬的方向,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打着节奏。
“那边。”
无风,柳叶与灰烬飘落却是同一方向。
简决念念有词,站起来,掀开衣服顺手从腰带处扯出一柄折叠铲,划开前方的杂草树枝。安予萱也站起来跟上去,她并不愿出声打扰简决。
简决捧着瓷瓶走到老屋前,蹲下,就用铲子往土里铲去。
他就这样一直挖着,一下,两下...仿佛简决不挖出什么东西就不会停下。
潮湿的泥土沾满了简决的手,慢慢地,袖子和裤子上也都是湿泥,看上去很狼狈。后来土坑越挖越深,只听铲子一声硬响,简决眼睛一亮:“有东西了!”
手电光和月光交错地照亮,土里的东西也隐隐地反着白光。
安予萱惊喜地蹲下,问道:“简决,有宝贝吗?”
可简决沉重的表情告诉她,不会那么简单。他不开口,扔下铲子双手开始刨土,安予萱闲不住,跟着帮忙,这一下,土里清晰被刨出一张惨白的女人面孔!
在月光下,面孔冷冰冰地,却仿佛又活了过来,双眼无神。
“啊!”两个人反应了一会才叫出声。
细看可知,是一尊观音像的面孔。
简决发现了问题,这观像音的眼睛被人为地毁了,没有眼珠,还是直接清掉了匠人的点睛笔!
“够毒!”简决骂了一声。
安予萱以为这就结束了,可是她看见简决把袖子挽上臂膀,深吸一口气,又开始了无休止的挖掘。
他整个手臂都被抹上了一层湿泥,像个干活的矿工。简决不是疯了,他坚定地看着土里的一切,偶尔向四周用铲子刨土,再用手机照亮四周土质土色来观察。“这里的土看起来和四周的土不一样,看来这屋子前一块地被埋了不少。”
“可是...这些土不都一样吗?”安予萱奇怪地揉揉眼睛。
“你看,这些土和四周,明显有条分界线,虽然是同一种回填土,可是毕竟是被人挖出又埋进去的,而且颜色也不一样...等等,这个颜色。”简决从泥土坑里挖出一团土块,放在鼻翼下嗅了嗅,他震惊地喊出声:“是方术!”
这下简决不敢迟疑,他加快了挖土的力度和速度,好像从刚才就已经决心要挖出什么东西来。
土里的东西慢慢现形了,安予萱凑上去,一看,吓了一跳,背后寒毛耸立。她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场面:在地上,竟然埋着各种大大小小,仪态万千的佛像和观音像,甚至还有凶神恶煞的神像。出土的泥塑和瓷像,都有被破坏的痕迹,特别是面容张大嘴露出獠牙的神像被人用红布条和链子来来回回的缠绕住。
安予萱看了简决好一会,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定下心神,虽然小心脏“咚咚咚”跳得又重又快,可还是帮忙简决下手去挖。
等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时,简决一扬手,“安予萱,停下,没希望了。镇宅保平安的神与佛...全被人用方术抹去了灵性,封于地下。甚至神像的眼睛被破坏,根本看不见是谁要加害这府里的人。真是毒。”
安予萱却捧出一尊十几厘米高的白瓷观音像,她说:“别气馁,你看,这一尊还好好的。”
简决苦笑着,却也点点头,“好吧好吧,你说......安予萱!把这个扔了!”
“啪!”简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把观音像打了出去。
一声脆响,那尊观音像摔了出去。
等安予萱反应过来,她才看到自己手掌里的平安符,不知什么时候被寖上了血红色。但是自己的手掌却干干净净。
简决取下那道符,点了把火烧了。
“幸好还给你手上也绑了道符,你细看看那尊像,它到底成什么了?”简决手机电筒照了过去,那尊白瓷的观音像正面朝夜空,冷萋萋的微微笑着。安予萱以为观音像是被泥土弄脏了,殊不知,观音像从头到脚,是被人淋了一身黑狗血!
这些还在地下的神像,有的还面朝下掩埋,永世不能翻身。
安予萱跌坐在地上,她想不到这样古色古香的宅子,背后竟然如此骇人。
简决刚想安慰安慰她不要怕,突然之间,院子里开始狂风大作,杂草病树左摇右摆,呜呼唉唉,外面冲天的竹子也在风中呜嚎。
宅子的秘密终于被人发现,它忍下了这些苦,背负了岁月的刀刻,揭开伤口,它也不能不借着大风怒喊。
“啊--!”简决抱着头蜷缩在安予萱身边,他全身都在发抖。
安予萱顾不上害怕,她紧皱着眉头,咬着牙,扶起简决,“简决,我们赶紧出去吧!”
她摇摇简决的肩膀,简决的头倒在了她的肩上,安予萱一手撑住自己才没有摔下去。可是她注意到,简决闭着眼睛念着什么。风吹乱了安予萱的头发,更是把简决的头发吹得满脸都是。
风还没有停,四周喧哗地控诉也没有停,它们都有着无形的手,拼命地爬了过来。
简决还在喃喃道:“不要吵,不要吵......我知道...。”
安予萱问:“什么在吵?”
“不要吵了!”简决猛然坐起,吼出了一声。
风骤停。
简决出了一身汗,他喘着气问安予萱,“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说完,他艰难地站起,并拉安予萱起来。
安予萱倒是满不在意,“没事,就是腿有点软。不过不是被它们,而是简决的确是极阴体质,有一点邪祟在扰就很容易扰乱他的心神。
安予萱缩缩脑袋,不知是否说错话,“就...之前...那些,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啊。”
“没事了。”简决又给自己的手掌绑上一道符,“出去后,我来收拾这里,你不要跟来了。”
“啊?你有危险怎么办?”
简决没想到安予萱会这么说,他笑了,“你呆在徐风林他们身边比在我身边安全些。”
他们离开了里院,简决离开后,顺手向身后抛了一把米。像把什么阻止在了院门里,因为他露出了明了的笑。
“对了,我们要告诉他们吗?”安予萱拉拉简决的手腕。
“啧,”简决也觉得难办,“我说了他们又不信。不过老人都说老宅子还留有灵性,徐风林也是徐家的人,老宅万一会保护他们呢?”
“靠~!”安予萱夸张地张大嘴,“我们是外人,那不是很危险?”
“你危险什么,大小姐?”简决取笑她,“放心吧,我自己的平安符都给了你,不会有事的。”
“酷。”安予萱冲他笑了一下。
“不酷。今天我没想到是这种局面,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简决露出自责的表情,他只好叹气,拍拍安予萱的肩膀,“对不起,走,我们去洗洗手。”
他们去到厨房,打开灯,就在厨房外的水缸旁,舀水洗手洗脸。
简决看着清净的水,若有所思。
他送安予萱回阁楼,徐风林还在楼下看书,瞧见他们甩手甩出水滴,就笑问:“哇,二位,这是去宅子刨宝贝去了。”
安予萱撇下眉毛和嘴,感叹道:“何止一个宝贝,简直一大推!”
“嗯?怎么了?”徐风林关心地问道。
简决讪笑着回道:“没什么,什么也没找到。我们洗洗就上楼睡觉了啊?你也快睡。”
“行,我把手上的东西看完。”徐风林整理了一下书桌表面的纸张。
简决回了他的房间。
而安予萱早就发现徐风林手里是信笺纸,她不忙着上楼,去瞧徐风林在干嘛。徐风林并不介意,大大方方拿给她看,“这就是之前在阁楼里发现的,去找朋友修复了下。以前的纸张可是一碰就碎。”原来徐风林也对徐家以前的事感兴趣。
“为什么在看这个?莫非....你在调查徐家之前的事?哇,你这作风可真有点像末代大少爷。”安予萱半开玩笑地说道。
徐风林也很无奈,“你们天天说宅子有问题,我没办法,了解了解这宅子以前的事吧。”
安予萱问:“那么,你也是相信我们的咯?”
“...怎么说呢?,”徐风林慢慢地开口,放下了信,把头偏向一边,望着窗外的景象,“我只信你不会骗我,但对于那些五迷三道嘛,我是不信的。”他黑黑的眼睛与夜相互交融,凝望许久。
回过神来,安予萱已经上楼。徐风林也窸窸窣窣地收拾楼下。
只有简决无声无息地披上他的外套,在其他人都玩完全睡下的时候,迎着风与夜色离开了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