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身心疲惫,本想推脱掉溱潼君的邀请,但转念一想,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昨晚没有直接答复他已经有够伤他颜面的了,若是今日再不赴约,那可能溱潼君会直接羞愤不已,一怒之下就将他杀了。虽然他不老不死,但是会痛啊,对于莫名其妙就被杀一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是选择能化解就化解,不能化解就赶快溜走。
解夏之日,荷花盛开,正是游湖的好时节,溱潼君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约莫能乘二十多人的画舫,兴致勃勃地邀请孟忧登船游湖。孟忧只带了继明和苟盗登船,溱潼君不知从哪里找来几个姿色不错的雅妓,在画舫的甲板上笙歌婉转,翩翩起舞。虽是唱歌起舞,但这歌者唱得也太过哀伤,舞者也仿若是在跳祭祀的舞蹈,见众人神色并无异常。孟忧便问了继明,才知今日是孟兰盆节。
永安的孟兰盆节是何等风光,孟兰盆节亲自放天灯祈福,也只有这一日,众人才能一睹永安皇族的风采。那一年孟兰盆节,天还未亮,孟忧就悄悄爬上了最靠近宫外小路的一面宫墙,趁着夜色,个头尚小的孟忧闭着眼睛往墙下一跳。
这一跳,孟忧并没有感觉多疼,只听见身下传来一声闷哼,感觉虽然有些硌人,但也比摔在地上好多了。她低头一看,身下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儿郎,此时已经被她从天而降砸得晕了过去。眼见这个小孩儿昏迷不醒,孟忧又是自小就被教导忧国忧民,当然不能放任不顾,只能抱起这个瘦得皮包骨的小孩儿,一瘸一拐地向宫门走去。
待这小孩儿醒来,睁眼就看到那雕龙画凤的房梁,他艰难地翻了一下身子,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一张巨大的桌子上,旁边还放着茶具。他看着这房间如此的华丽,心想莫不是刚刚天官赐福,自己飞上了云端。还未等他多想,只听见有人打开门,蹑手蹑脚地靠近他,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清脆好听的女音便在耳边想起,“还好你醒过来了,要不然本宫真要背上一条人命了。”
躺在桌上的小孩儿悠悠坐起,委屈地看看身下的桌子,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孟忧,好像是在无声控诉着他被随意丢在桌子上。孟忧尴尬地干笑了几声,随即又像是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右手一拍后脑勺,“哎呀,差点把重要的事情忘了,今日是孟兰盆节,我还没做好晚上要放的天灯呢。被你这么一耽搁,现在已经近午时了,再不去做可真就来不及了。”孟忧急匆匆地往御织坊跑去,那小孩儿也匆忙跳下桌子追着孟忧一同前去。
孟忧气喘吁吁地跑进御织坊,眼瞅着她的十五位哥哥早已将自己的天灯都粘好了,就连平时最散漫的十五皇子孟轼将他题的新诗的最后一笔都落下了。
孟轲看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又训斥道:“整天就知道疯疯癫癫,没规没矩,成何体统?”孟忧默默低下头,等着继续挨训,那小孩儿从远处跑来,看到孟忧低着头,他也默默站在她的身后不出声。孟轼轻笑道:“好了,五哥又不是不知道小十六天性好动,快别训斥她了。”孟轩也过来帮声,“五弟还是放过十六妹吧,这再晚些,可就赶不上祈愿灯会了。”
孟轼给孟忧使了个眼色,就与孟璇一道将孟轲连哄带骗给拖出了御织坊。孟忧才算把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忙着与早已等候多时的赤栎一起开始动手粘天灯,那小孩儿也上前帮忙。孟忧将天灯的骨架搭得足有一张圆木桌那么大,一边往上面粘纸一边说:“等到晚上,我一定是最大最亮的那个,哈哈哈。”赤栎用手抚去头上不存在的汗,唉声叹气,“殿下,这么一大个,怕是会有点难拿出手啊。”
那小孩儿本是默默做事,一言不发,此刻却用肯定的语气说:“定是最大最亮的那一个,定能飞到九霄云外去,让神仙也能瞧上一瞧。”孟忧乐了,欢喜地用手摸摸小孩儿被她胡乱缠上绷带的脑袋,开心地说:“哈哈哈,还是你懂我,你莫不是哪路神仙赐给我的信徒吧?哈哈哈”小孩儿脸上一热,害羞地低下头。
孟忧有意逗他,弯下腰,与他面对面,说:“你这小孩儿有趣得打紧儿,诶,你叫什么名儿啊?”那小孩儿抬头望向她,碰巧望进了她犹如星辰闪烁的眼眸,喃喃说道:“我没有名字。”
孟忧略感可惜地摇头,“啊?那,那我就叫你未名了。”说完她莞尔一笑,那一笑,深深烙进未名的眼里,他此生再也忘不了。孟君一悦,此生无求。
孟兰盆节的夜晚,永安的上空,飘起千盏天灯,亮如白昼。只是这皇宫门前尚且留有一盏三丈高的天灯,这天灯下面居然还被坠了一个大竹筐,若不是有绳子拴着,这天灯已经飞上天去了。
前一刻还想坐进那竹筐的孟忧,此刻正被赤栎拼命拉着。赤栎快被急哭了,语气无比地讨好,“我的小殿下,您可千万被做这等傻事,如果您上去了,那属下怕是会被几位殿下吊死在公主殿的,还请您三思而行啊。”孟忧还是挣扎着要上去,被赤栎用各种理由阻拦着。
“殿下,您若上去了,被百姓们看到,怕不会说您天人之姿,只怕会说您没有皇家威仪,像个山野村姑!”
“不怕,反正我也没什么皇家威仪。”
“殿下,殿下,您上去了该如何下来啊?”
“不怕,我做了一个可以调置升降的机关,只要将它那么一调就可以缓缓下落了,还可以御风而行,改变方向。”
“殿下,金枝玉叶,若是伤着了,让属下如何交代?”
“无碍,本宫皮糙肉厚,幸得一群不会体贴人的哥哥。就算受伤了,瞒个一两日,哥哥们也不会发现,再过几日就痊愈了。”
……………
经过一番辩解,赤栎还是死死拖住她,孟忧翻了一个白眼,“那不如,你替我去?上天宫祈福?”赤栎被吓得一哆嗦,只知道紧紧拉着孟忧,说不出话来。未名从黑暗的一小角站出来,靠近这巨型天灯,淡然地说:“我去。”赤栎惊得合不拢嘴,孟忧立刻就伸手给了未名一记暴栗,“小孩子不许说脏话。”未名委屈地摸了摸被打了一下的头,低声说:“我上去,我上天灯上面去。”
听明白了以后,孟忧讪讪一笑,嘱咐他注意安全,亲自送他上天灯。等她将绳子一放,这天灯便缓缓升起,孟忧看着离自己远去的未名,颇有成就感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