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今年的冬天甚短,还不到两月时间冰雪便有了融化的苗头。不过一夜,灼华宫整个庭院的雪白妆点竟去了一半,只剩下若有若无的雪雾弥漫其中,迷蒙了晨曦的微光。
颜桃之望着展露圆润光亮的新日,轻叹了一声。她徐徐地关了窗,任凭蒟蒻替她将青丝一缕一缕挽成发髻。
铜镜里的女子双颊粉嫩洁白,丝毫不见昨晚的疹子小痘。
“昨夜,当真没有旁人进过灼华宫么?”秦艽站在不远处扯着嗓子高声质问灼华宫的侍卫统领。
那统领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入宫不久便被分到嫡长公主寝宫,涉世未深,不晓宫里门路,故对秦艽蒟蒻这帮以色搏宠的男子很是不屑。
秦艽见小统领半天不回话,声音又升了几个调子。
颜桃之有意无意侧过头,她也挺想弄清昨夜发生的事情。
昨夜,她迷蒙间记得,自己曾醒来一次,依稀看见一张男子的脸,却怎么样记不清那男子到底是何人。只一点她能肯定,昨夜一定有人来过灼华宫,且进了内殿。
而今早便更是奇怪了,她脸上的疹子莫名其妙地全消退了。
颜桃之没什么特别偏好的颜色,衣服首饰亦是不大讲究。蒟蒻的审美倒是极好,他取了件藏青打底的沉香袄给她穿上,浅碧色锦绫的广袖外裙很称她的气质。额上的钿子是辛夷模样,虽不精茠却是很合通身的气派。
待蒟蒻为她固定好最后一支钗子,颜桃之站起了身。
秦艽那边一直在问话,小统领初生牛犊不怕虎,沉默不语,独留秦艽一人在那儿急得跳脚。
“怎了?白统领是不满本宫么?”颜桃之裙摆逶迤袭地,款款而行时庄重肃雅。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来灼华宫当差的这位统领应是大学士白故明的庶弟。白故明这人在朝中也算得上是个奇葩。现六御族势力如日中天,唯他一人竟然敢明着同六御族的人杠上。
“殿下言重了,末将不敢。”
秦艽退回到颜桃之身后,“还有你不敢的事?这些日子自打这姓白的小子调到灼华宫以来,哪一日不是对我跟蒟蒻弟弟恶言相向的?”
颜桃之不禁打量起这大学士的统领弟弟。眉星目剑,脸若刀削,十足的武将模样。
秦艽这话说的有些言过其实。蒟蒻与他虽然近身服侍颜桃之,但颜桃之终归没有做出什么伤大雅的事情来。所以旁人再怎么说闲话也不会太过分。
“好了。”颜桃之尴尬地轻咳几声,“白统领,你确保昨夜无人进过灼华宫么?”
“末将能确保。”白故宇对着她行了个抱拳礼。
颜桃之点点头,令一众侍卫该干嘛干嘛,无需在内殿待着。
眼尖的她发觉秦艽在她颔首的那一刹那松了一口气,这让她很是不解。莫非秦艽与昨夜的事情有关?
“殿下,早膳已经备好。”蒟蒻温顺上前为颜桃之将裙摆理好。
“传罢。”颜桃之唤声。罢了,秦艽是由她看着长大的,他的品性她不会不晓。就算秦艽真的和昨夜之事有关,她相信他也不会做出伤害她之事。
珍馐几叠,糕点数盘。颜桃之用了少许便叫人撤了下去,听得宫人来报,礼部侍郎阮薄木求见。
颜桃之眉头紧锁,遂应允。
阮薄木一进灼华宫便摆出他那招牌狗腿子的笑容来,颜桃之撇过眼不愿直视他。
“殿下今日心情不佳,阮大人有事便快些道来。”秦艽心窍委玲,他知道颜桃之不想多留阮薄木。
阮薄木仍旧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殿下,小人前来是有要事要报。殿下听了小人的奏报后,必然喜笑颜开。”
颜桃之微微抬眸。
这些日子她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但愿这阮薄木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一回。
颜桃之且唤宫人呈上贡茶,又令人应了阮薄木之请,置上棋盘。
她宜笑遗光,绛唇映日,缓缓笑开了轻声询道:“阮大人还要卖关子卖到几时?”
“以殿下才思,必然已经猜到小人要奏之事了。”阮薄木双指夹棋,讨好说道。
颜桃之倒也不急,她凝睇棋盘半晌而后下子,“早前听闻皇后有孕,莫不是陛下打算在琉璃阁设宴?”
“设宴是没错,只是不光为了庆诞皇子。”阮薄木乐呵呵接话。
明眸微眯,颜桃之低调“哦”了一声。
交相接替下着,双方皆为散局,反倒闲的不拘一格。
“殿下,北冥将军三日后班师回朝,此事于殿下来说定然可喜。”阮薄木嬉皮笑脸地说。他在官场混迹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差,再加之他又时常为颜桃之办事儿,故一早便看出这嫡长公主心倾大将军北冥璆。今日只不过是来确认一二。
颜桃之心思恍惚,却瞬而一笑:“阮大人倒是将本宫这点心思看得透彻。”
只可惜那人不知她的心意,又或者知晓,但装作不晓。
指尖轻颤,颜桃之错落一棋,原本祥和的散棋此刻竟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阮薄木倒也没想着真的与颜桃之对弈一较高低,只不过是寻着下棋为借口,多品品灼华宫的好茶罢了。
他随意落子,将局势扯平。
“哪里哪里,小人不敢。”阮薄木拿起茶杯吸了一口,“江公子与北冥将军一比,优劣自然而显。殿下既不愿下嫁江公子,那么下官自然要帮着排忧解难。”
颜桃之执子瞧棋盘变数,泽唇微勒,淡然言道:“这桩婚事是帝君赐婚,不会再有变数。”
她纵使不愿,也无法忤旨。
皇亲贵胄享千金荣华,其中心酸非平民可晓。皇弟这些年予她圣权,她不会因为区区小事而与他起争执。
颜桃之嫣然一笑,押了口茶:“自有天命。”
她复而瞧着这盘棋局,举眸清明:“况且北冥将军并非我大颜之人。”两年前,自扶诏一战之后,西凉大举进犯北冥。北冥措手不及,被西凉所灭,北冥王室也不得已流落中颜。其下一任王位继承人,北冥璆从边疆士兵一路攀升,抗击反贼晓寇,立下战功,被封将军。
她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昔日的北冥璆是北冥皇子,而今,就算在军中权重,也只是一个外邦支援大颜的将领。
公主若嫁外邦,便是联姻,可如今北冥王朝已被瓦解,北冥璆不得已之下依附大颜,便再无和亲一说。
“殿下之言差矣。”阮薄木又抿了口宫人新上的茶水,笑道:“北冥将军战功赫赫,为我大颜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定然能破例赐婚。”
“你这般引诱本宫忤逆陛下旨意,是何居心?”颜桃之也非情窦初开意气用事的小姑娘,她似笑非笑地睇了阮薄木一眼,“本宫看阮大人是最近太过清闲,连本宫的事都欲插手了么?”
纤指一顿,颜桃之棋子落盘。后待阮薄木下一子,她遂不加思索夹子落盘,而后笑嫣:“阮大人这棋艺越发差了。”
阮薄木仍旧哈哈应她,觉手中茶盏凉了些,随口叫了个宫人换茶。
蒟蒻本恭顺站在门口,一见阮薄木下令,连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杯子
“不必再为他添茶。阮大人礼部事物杂多,这便要回府了。”颜桃之叫住蒟蒻。
当她不知道么?这嗜茶如命的阮薄木三天两头就往灼华宫跑,还不就是为了讨她的贡茶喝么?
“殿下,小人也是为了殿下好。”阮薄木听了颜桃之的话后面露伤心,夸张地用衣袖擦着眼,“小人多亏了殿下提携才坐到今天的位置上,殿下安好,小人便安好,殿下开心,小人便开心……”
这话倒是实话,阮薄木能有今天的地位,少不了颜桃之在背后点拨。
“行了。”她令人撤了棋盘,理襟起身,“本宫正欲到宫道小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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