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归,但也并不是一无斩获。”方琦抬起眼皮透过昏黄的烛火看了看陛下,轻声道:“宋敬涛对朝廷的态度,很是微妙。他曾说过自己可以以无数手段让宋家归于朝廷,但终究有一个问题,为何要这么做......君臣之心,为臣之道,被他当做讨价还价的生意来做,这等狼子野心的家伙,终究要成为江南大祸。”
开阳帝的一只手已经不够用了,于是将第二只手的手指再屈一根。
徐中明越说越是口干舌燥,想来方琦也是一样,不过二人都眉头紧锁,仔细思考着能够想到的奏对,谁也来不及端起近在身侧的茶碗喝上一口水。徐中明略微有些孟浪的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定州、九阳坡、樊城、还有叶兴。此皆江南重镇,经多年营造,对渭城已是弧围之势。能够在短短的半日之间千骑驰骋,而绕过这些地方的谍探侦查,只能说明这五处地点的防卫把守宋家已了如指掌。而这一点更能说明,宋家有甚至高出朝廷不少的谍探。据各地谍子的密报来看,宋家有一处秘密情报系统,名为取栗郎。火中取栗,不可不防啊......”
开阳帝依旧沉默不语,手指也随着屈下。
方琦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的话,分量必将加重,可他却毫不犹豫,几乎在徐中明话音刚落便接口道:“三千玄衣轻骑,没有兵部文书,没有边防调动,却敢在江南纵横冲杀,这样一把不服朝廷管教的利器,眼中似乎只有宋家,而......没有朝廷!”
开阳帝的脸色在这句话出口后微微一变,君臣的这场谈话中,已经涉及到了帝王最为敏感的军权一事上。若说前面都只是湖水荡漾风过浪起的小事儿,那么三千玄衣轻骑,则无异于在这位吴国君王心中掀起汹涌波涛。但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笑,暗中再屈一指。
话既然已经说开,徐中明也再无顾忌,昂首语气锋锐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鹿占亭将军统领靖北大营在长谢河河岸兵指土阳关,局势一触即发。如今臣总领户部事宜,心中清楚国库就算能够支撑起这场北伐之战,也势必要大伤元气。宋家偏居江南,又富可敌国,稍许动作便可让北伐之战出现难以预想的变故。为北伐计,为三军将士计,为吴国万千百姓计,为天下计,臣恳请皇上痛下决心,除去宋家!”
这四个为,犹如四声滚滚春雷,一声一声落在不大的军机处中,敲的屋内众人皆是面色微变。杜穆更是汗水涔涔,全身上下颤抖不已,差一点就要从墩子上摔落在地!
开阳帝却很镇定,或者说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只是笑着嘴唇微动,似乎在数些什么。
谷老大人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沧桑,摇头道:“陛下不用数了,这条条陈述罪罪当死,已经是九死。九死一生,至于最后一线生机,如今正握在陛下手里。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
九死一生,九死一生......
开阳帝笑着斜斜靠在椅子上,伸手从一旁拿起把剪刀,熟稔的剪去一截灯芯,屋内的烛光顿时沉稳许多。他看着身旁个个经世济国,势必要成为一段段佳话在神州传奇的大臣们,忽的笑出声来,缓缓道:“谷老大人,人都说无论驭龙屠龙,都讲求一个揣摩上意。而朕自小读书,太傅便教导朕要深谙帝王心术,远离那些时时猜测圣心的臣子。不过说实话,若不是对朕的心思揣摩出门道来,你们几个如何能够年年岁岁的坐在这军机处中?”
三个人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揣摩上意是为官者一大窍门,但同时,对于帝王来说,这又绝对是不容姑息的佞臣作为。潜龙在渊见龙在田,不管怎样都是天子心意,凡夫俗子怎能妄窥天机?但这几位大人们谁都知道,本朝圣上却不是那种醉心帝王权术的庸俗君主。陛下曾说过一句话:朝堂之上,无非就是一个猜字,朕猜大臣的心思,大臣猜朕的想法,只要君臣之间都猜的对了,自然默契丛生。这天下,何愁不治?
如此的皇上,才是可遇不可求的明君啊!
开阳帝略微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笑着问道:“三位,此时,你们倒是猜一猜朕是怎么想的,会怎么做?”
方琦与徐中明对望一眼,哑然失笑。方老学士难得没有方正,而是摇头苦笑道:“老臣愚钝,此时此地,竟不能为圣上分忧。”
开阳帝摆摆手示意无碍,转而看着谷老大人,轻声问道:“阁老呢?”
谷平夏笑了笑,眼眶中有一丝沉重的疲惫掠过,他叹了口气,道:“臣明日回家,得写一篇文章喽。”
开阳帝笑容愈发明朗,问道:“什么文章。”
谷老大人闭上眼想了一会儿,然后再睁开,一字一顿道:“宋氏一族的祭文。”
开阳帝不禁笑出声来,继续追问道:“阁老怎么认为我不会留下那一线生机?”
谷老大人朗声道:“因为陛下要的,是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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