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由北方而来的倒春寒较之往年推迟了好些时日,甚至清明已过暮春三月之季,一股寒风才姗姗迟来。也因为这样,原本让人禁不住咒骂贼老天的倒春寒并没有那么凌冽,温度也被恰好控制在了一个较为稳妥的区间,君不见,家家院落中的桃花正灼灼其华,美艳不可方物。
夜幕笼罩下的吴国皇宫空旷而严肃,与南方不同的是此间的建筑风格格外大开大合,透着一股迥异江南的威严气息,明黄色的琉璃瓦在最后一缕余光下亮起夺目的光华,随后黯淡下去,归于沉寂。赶在下钥前一刻才赶到宫门口的新晋上书房行走杜穆抬眼回望了一下庄严的宫殿,猛的一拍脑门,掉转步伐向回走去,口里喃喃道:“又忘了又忘了......”那些分立宫门两侧的侍卫顿时忍俊不禁,脸上都露出莞尔神情,心道这个杜大人啊,今天已经是当值上书房之后第七次临走之际又拐回去了。一连七天在宫中过夜,做官做到这个糊涂份上,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杜穆却来不及分辨那些侍卫脸上的神情,只顾着一路小跑,穿过绵长的御道,又七拐八拐转进一溜殿宇中,然后出现在几座并不起眼的房屋前,轻轻捏了一把额上的细细汗珠。当他看到房屋里亮起的几豆萤火后,顿时松了一口气,推开房门随口道:“阁老莫怪,下官实在忘了几个公文还未来得及看,这些日子各地折子太多,若不整理好了等明日圣上问起来,又免不了挨一顿斥责。”
房屋中只有两盏明烛,所以显得有些昏暗,连人影都模糊起来。可杜穆却丝毫不敢有失礼处,因为他知道在这几间不起眼的小房子里,坐着几位整个吴国权利最大的人。
比如内阁大臣方琦方老学士,再比如兼领户部吏部事宜的内阁徐中明徐大人.......而分量最为重要的,则是被称为吴国三大砥柱之一的内阁首辅谷老大人——谷平夏。当然,此处平日里当值的并不只这几位,只是劳心国务,常常留在宫中夜以继日的,却只有这些个吴国的肱骨之臣了。而这几间房子,更是有着更为震撼人心的名字:军机处!
在这等地方,就算给杜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稍有半句孟浪唐突话语。
说完话的杜穆恭敬的弯着腰,他是个眼神不太好的年轻人,虽方方而立之岁,但一双眼睛却不怎么好用,听说是幼年家贫,常假借于藏书之家博览古圣先贤,每自笔录计日以还,才导致年纪轻轻眼睛就模糊不清。所以翻找公文的时候,便显得冗累不堪。但以他的身份,却是打死也不敢让几位阁老帮忙找找看的,所以只能一边喃喃自语“北边的军报哪里去了?”“定州太守的折子怎么不见了?”之类的话,在一大摞文书里翻来覆去,响起哗啦啦的翻找声。不过他也心中奇怪,往日里几位大人虽说沉默安静,但绝不像今天这样,似乎连话都不敢说般寂静无比,难不成是有什么军国大事让大人们焦头烂额?心中如此猜想,便又忐忑了几分。
“是在找这个吗?”一句轻声询问响在杜穆耳边,他扫眼一看,眼前正是苦苦寻觅的定州折子,心下大喜,忙接过来点头道:“是了是了,谢谢你啊......”话还没说完他便愣住了,这人的声音...怎的如此熟悉。接着他抬起头,只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匍匐在地。
“陛...陛下,您怎么来这儿了......”
......
......
吴国皇帝,一身明黄便服的九五至尊,正站在笑吟吟的站在杜穆前方,并不大的年纪却透着一股包藏宇内的风度气魄,轻声笑问:“朕就那么可怕?”
杜穆虽然在上书房常能见到君王,但如此模样仿佛没有一点架子的皇帝,却是第一次看到,心下紧张万分,听到圣上发话,忙道:“陛下龙颜正好,不可怕,当然不可怕。是臣下失仪,罪该万死。”
皇帝轻笑一声,随处寻了把椅子坐下,向着一旁的人道:“看看现在的大臣,动不动就罪该万死,倒让朕这个做皇帝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杜穆,你是开阳四年进士吧,满朝文武中你算是资历浅的新人了,怎的踏入官场才三年就染上了这些酸腐脾气,日后可要多加注意。”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但酸腐二字却很有力度,一下子让杜穆汗出如浆。他开阳四年进士及第,拒绝外放任职,从开阳五年进入翰林院,其间辗转编修、侍讲,开阳七年以从五品侍讲学士身份踏入人人梦寐以求的上书房,官途不可谓不顺畅,升迁不可谓不迅速。且都是清贵之极的职位,对一个出身寒门的读书人来讲,已经是万中无一的恩宠殊遇了。可今日却从九五至尊的口中得了一个“酸腐”的评语,心中顿时不安起来,只转了方向继续跪着,不敢出一言以复。
这个样子倒是让斜斜靠在太师椅上的首辅谷平夏失笑,摇头道:“陛下啊,您还是别再吓唬年轻人了,又不像老臣这般脸皮奇厚,您一句酸腐,只怕要让小杜大人掉去二斤肉了。”
这玩笑开的十分随意,明显君臣之间言谈无忌儒慕思思,开阳帝果然笑了起来,随手一指道:“自己找个凳子坐着,你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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