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上的小筑里夜色总会显得格外浓重,许是离渭城远了高了,所以自然而然的氤氲出了一种会当凌绝的孤寒傲气。不过也许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常年住在小筑里的那个人,这个不大的竹屋,才会呈现出一种睥睨的姿态。
灯火在山上清凉微寒的风中晃了一晃,让正看着什么书的宋敬涛皱了皱眉头。他伸手想要把窗户关上,但想了想,却从身旁拿出一个灯罩护住灯火。整个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柔和安宁了许多,而书桌上每页的蝇头小字,也跟着变得清晰起来。
宋敬涛神色略微有些疲惫,他靠在椅子上,伸出手轻轻翻了一页书,从书本的新旧程度和边角卷起的褶皱,可以看出这本书不知被翻阅了多少遍。而宋敬涛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丝的随意不耐神色,反而,他的眼神中,正透露出凝重,还有微微的一点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本书并不是很厚,所以很快就被翻到了最后一页。宋敬涛很认真的将最后一页书上的字迹清清楚楚的看完,然后再合上整本书,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还是不通啊......”
竹屋里响起一声苦笑般的自嘲。
然后有人轻轻敲门,将宋敬涛阖上的双眼敲开,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便又陷入了闭目养神里。
竹门被打开,推门而入的正是赵铭。
刚刚进屋的赵铭一抬眼,便看到了放在宋敬涛身前的那本不大不厚的书,他皱了皱眉头,道:“三爷,您不该再去看它。”
宋敬涛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
赵铭走上前,将放在桌上的那本书拿起来,转身放回一侧的书架上,正面朝着房顶,正是最上头一层。借着月色和灯火,很轻易便能读出首页上四个颇有古意的字眼。
真、武、阐、经。
宋敬涛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无法修行,永远也不可能在真武一途上登堂入室,但还是不甘心啊。”
赵铭把窗户轻轻关上,挡住了窗外微寒的夜风,听到宋敬涛如自言自语般的话,想了一想,才道:“三爷用不着为此事费心,您现在的高度,亦非武人所能及。”这句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因为家主的话,也说了很多遍。说过很多遍的话听起来意思就差了很多,仿佛两个蹩脚的龙套循规蹈矩递花枪一般。最先失笑的是宋敬涛,他把手从眉心处移开,摇了摇头,道:“赵铭兄弟,你可真不会安慰人。”
赵铭不说话,而是轻轻笑了笑,便在宋敬涛的身旁站定,像是为自家少爷研磨的书生一般,恭谨而又安静。
宋敬涛看着赵铭佝在袖子里的双手,问道:“你的那把剑呢。”
赵铭笑了,答道:“要暗中照看七少爷,所以就把剑解了。”
这似乎是很多年以来,宋敬涛第一次听见赵铭说“解剑”二字,所以他很意外的看了一眼赵铭。不过瞬间他便反应过来,轻笑道:“谁能想到,当年的赵七寸如今背着这么大的一把剑......不过同样没人想到,而今你的剑已不在大小宽窄。”
赵铭自然听出这句话里的意思,所以他微微躬了躬身子对家主的夸奖以示感谢。略一沉吟,又道:“万幸老太爷曾留下箴言,才有赵铭的今日。”
宋敬涛笑了笑,不再说些什么。
十年前在江湖有“周遭七寸,自成天地”称号的“赵七寸”若不是因为宋家老太爷生前留下的一句“重剑大封,才好劈山开水见功成。”,又怎么会弃了袖间七寸“鱼肠”剑,而在背上背了十年的熟铁重剑。同样,他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年内,由自在境,跃至御物境。
御物......御物。通明自在御青天——真武六境,进御物而半圣于天下武学,宋敬涛明白这对于一个武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看着赵铭,目光中多出无数赞赏,和一丝艳羡。
赵铭很敏锐的注意到了家主的神色,但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多年前少年轻狂的宋家三爷,何尝不是无比渴望能在武学一途上登顶巅峰笑傲江湖,可是诸窍不通的先天条件,却将这个彼时潇洒狂发的少年郎,硬生生从江湖中赶到了尘世里,同时也成就了一个百年望族的宋家!
宋敬涛出神的看着被灯罩包裹的淡黄色灯火,半响才回过神来,失笑了一声,道:“赵铭兄弟,再和我讲讲《真武阐经》吧,虽是听过很多遍,但可惜都记得不怎么清楚。”
赵铭躬身点了点头,想了想,才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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