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有点意思了。
狗剩慢腾腾将茶杯里的水重新注满,随手弹了弹裤边上皱起的一角,悠悠道:“三哥这话,我可听不明白。”
宋嘉南也不看他这般做派,而是自顾自道:“我父亲一直管辖宋家东海路生意,和朝廷东海水师关系匪浅自然无可厚非,毕竟商船行海少不得聘请水师护航,以震慑倭寇海盗。但族里有规矩,宋家人不得涉足官场,父亲与东海水师之间的联系,也只限在生意往来之上。明港一事中,水师全副武装弹药齐全追逐倭寇,要是针对七弟而来,这排场未免也忒大了点,别说我父亲和东海水师无甚关系,就算暗中有勾结,恐怕也没这般的号召力。”停了一停,宋嘉南又道:“再说,祖父生前立有遗训,不许任何宋家子弟染指官场……我父亲再想不开,也不会对祖父的训斥置若罔闻。”
宋嘉南眉头如山,紧紧盯着狗剩,道:“所以,七弟,明港的事,不会是我父亲所为。”
狗剩的眉头同样在紧锁着,只不过和宋嘉南所想的事完全不同。
这宋嘉南能猜出东海水师非自己父亲能够请的动,看来并不是泛泛之辈,但可惜还是有一些天真。遗训……哈,狗剩最不信的东西便是遗训。在燕国乡下的时候,有多少老头子临死前抓着儿子的手,哭着喊着别再赌别再嫖,结果呢?就算是那烨然若神人的贵公子,不还是前脚爹娘咽气,后脚花楼爽利吗!
遗训再高,只要利益够大,依然薄的连嫖客用的避孕羊肠都不如。狗剩对此看的透彻,并深信不疑。
非如此,渭城太守因何被宋家人称为区区二字?
非如此,东海水师提督为何惨遭降职待勘之祸?
遗训什么的,都不过是街头扎华丽纸人罢了,中看不中用!
……
……
“三哥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您该和父亲大人谈谈。”狗剩端起茶水呷了一口,也不看站在自己身前的宋嘉南,而是眼睛瞥到院子里,微微眯着,如同养神一般。
宋嘉南失神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些什么,嘴角微微上扬,道:“此事跟家主说就好,无论是现在的家主,还是……”他盯了狗剩一眼,慢慢道:“日后的家主……”
狗剩双眼有雪亮的光一闪而过。
这他妈……未免太**裸了吧。就算是街头买半幅春宫,都要遮遮掩掩小心翼翼恨不得吞在口里谁都看不见才好,这关乎一族传承的事儿,不更应该藏着掖着,和煦在外刀锋内敛吗?宋嘉南张口就来毫不避讳,倒是让狗剩差点没被温水噎住。转过头从头到脚扫了宋嘉南一眼,然后用小拇指掏着耳朵,狗剩嘿嘿笑道:“三哥在说笑话吧。”
日后的家主?狗剩实在不觉得这个三哥是在说自己。是谁在明港截杀自己来着?这时候突然跑过来表忠心,哪怕三拜九叩,狗剩都不会有一丝相信。更何况,自己和这个三哥,可是素未谋面从不相识,他爱白吃,但他不是白痴,这般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备受过生活磨砺的狗剩从来不信。就算有,那也轮不到自己身上。
许是猜到了狗剩在想些什么,宋嘉南轻声道:“七弟,不管你信不信,我言尽于此。这宋家的日子,看起来穿金戴银风光无限,但身在其中,又何尝不是被扼紧喉咙,犹如囹圄。每一日不知多少人盯着看着,哪怕步步为营,依然少不了暗箭冷枪。年复一年,不过小心仔细,如履薄冰而已。”
说完这话,宋嘉南有一丝出神,然后拱了拱手,道:“七弟刚回家,想必还要给各个伯母婶婶请安,我就不耽误时间了,告辞。”
狗剩将掏耳朵的手指拿出来,有点茫然的道:“哟,三哥这就走了,来来,兄弟送送你。”
宋嘉南道:“不用了,七弟还有的忙。”随即深深看了狗剩一眼,抬脚走开。
院子口有紫云丫头问好的行礼声,然后就安静下来。
狗剩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额头,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妈的,这是在干什么?刚来宋家没两天,派人截杀的有,笑里藏刀的有,跑到跟前表忠心的有,这形形色色的人让狗剩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甚至在想,别哪一天刚睡醒,脑袋已经搬了家。毕竟跟这些深宅大院的公子哥们耍心眼,自己还嫩的厉害。
不知想起了什么,狗剩抬起眼,瞄着宋嘉南刚走开的院门口,轻声喃喃:“宋嘉南,宋嘉南……宋三哥呀,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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