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把余喜龄喊到里屋,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掏出用手帕扎着的一捆毛票。
小学的学费和书本费是分开收的,加起来一共三十二块钱,村里的小学便宜些,徐招娣不清楚具体数目,是按着镇上学校的标准攒的。
余喜龄愣了愣,从重生开始,她就没有指望过徐招娣,甚至因为心里对她从来不抱希望,她对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攒钱带徐招娣去医院检查,防止她得病不治。
至于徐招娣和余建国的婚姻关系,她半点也不想插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连试都不想去试。
她过得好不好,她一点也不想干涉。
要攒下这三十几块钱,徐招娣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眼带都快掉到下巴了,满脸的憔悴掩都掩不住。
除了家务活她还要给厂里打零工,闲了还得去给叶听芳帮忙,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攒下来的。
心脏猛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酸酸涨涨得情绪让人烦燥又难受。
她以为她一点也不需要来自父母的爱的。
“你爸那里,有他自己的难处,喜龄你都这么大了,理解理解你爸爸,以后妈妈攒钱供你,你要努力学习,知道吗?”余喜龄低着头不说话,徐招娣以为她心里还惦记着先前让她退学的事,粗糙的大手轻轻摸着余喜龄的脑袋,满是疼惜。
“妈,你搬回来跟我们一块儿住吧,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一个做豆腐忙不过来,你回来帮我,行不?”余喜龄自动忽视了徐招娣替余建国说的好话,转而开始劝徐招娣。
或许她可以在预防徐招娣的生病的同时,帮她跳离火坑?
“说什么傻话呢,你爸你哥没我照顾怎么行。”徐招娣苍白的脸上浮起笑容,她又摸了摸余喜龄的头发,“你和喜安在老家在听爷爷奶奶的话,什么时候想通了,跟妈说一声,妈接你回去。”
徐招娣心里还是希望一家五口能和睦生活在一起,哪怕穷一点难一点。
余喜龄叹了口气,她妈思想老旧,向来以夫为天,想劝她离开余建国比登天还难,“妈,我明年不打算去念书了,这钱你拿去给我哥交学费吧,别拖到期末老师上门再去借钱交。”
余喜山挺聪明的,不然高中时也不会绝地反击,压过乔志梁考上重点大学,明明他高中以前成绩都不好,基础特别差。
徐招娣看着被塞回来的钱,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余喜龄说的是什么话。
喜龄竟然说不去上学了?
“不行不行,你必须得去上学,喜龄啊,妈跟你保证,每回都按时给你交上学费成不成,你听话,安安心心去上学,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徐招娣一辈子就吃了没文化的亏,她拼了命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念书有出息。
这时候还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就算八六年实行以后,村里镇上还是有许多女孩子念不到书的,像余喜华就从来没有进过学堂门。
母女两个最后不欢而散,谁也没有说服谁。
钱被徐招娣硬塞到余喜龄的手里,也不说让余爷爷领她去报道的话了,只说等开学她会亲自过来。
余喜龄很无奈,心情却莫名地有些好。
从余喜龄那屋出来,徐招娣又被余奶奶喊到老两口那屋说话去了,余喜龄难得得闲,坐在门槛边上看着余喜山带余喜安在院子里捡哑炮玩。
“你给我说说,建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余奶奶拉着徐招娣的手,语气难得有些严厉。
徐招娣脸上写着都是事,她这个当婆婆的心还没大到可以当做看不见。
余奶奶这一问,徐招娣眼泪险些落下来,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妈,建国他坏了良心……”徐招娣到底没有忍住眼泪。
赶在年三十前,余喜龄拎着腊肉和钱带着余喜安去了趟乡上的卫生室,把卫生员把债给平了,还特意让余喜安认了卫生员阿姨当干妈,让她长大以后要好好孝顺干妈,毕竟这辈子她这条命算得上是卫生员救回来的。
因为家里事多,余喜龄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也没有时间去看看徐招娣,更没半点想到余建国。
本来帐也平了也事就算完了,没想到被余建国在路上撞见了,余喜龄没当回事,余建国却吃进了心里,看着余喜龄拎着节礼去了别人家里,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刚好在单位又遇上了一些烦心事,回家面对着没有半点过年气氛的家,面对着不善言辞只会讨好他的徐招娣,余建国借口去叶家看看情况,去了叶家。
叶听芳是个善于生活的女人,租的小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窗上细致地贴了她和叶暖暖剪的大红窗花,门上帖着乔志梁从乔爷爷那里讨过来的春联,屋里的旧酒瓶子里插着的市场上买的腊梅花。
只是屋里冷冷清清的,叶听芳一个人在屋里默默垂泪,每年过年叶暖暖都是要回县城陪乔爷爷过年的,叶听芳自己一个人在镇上过。
“建国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余建国刚撩起门帘就见着叶听芳慌乱地抹着眼泪。
叶听芳皮肤嫩白,虽然上了年纪但看着还娇娇弱弱的惹人怜惜,双眼通红故作坚强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疼。
余建国哪里还顾得上身份之别,赶紧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