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潜台词究竟是什么?终于,自负文明的沈初云也要这样了吗?像个旧式的小脚悍妇,一哭二闹三上吊,动不动就以回娘家作为要挟。镀了一层新式金光的她,或者要用一个更为西式的名词——离婚。
韩仲秋心道,他才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不会同他父亲那样,一辈子受制于体面,人前人后总是惺惺作态,为了面子一再地受新思潮的绑架,对一个小女子一再忍让。
手起掌落,沈初云半边发髻松垮下来,半边脸颊热辣辣的,耳边轰鸣声更响,脖子也木木的,好像不能动似的。勉强将眼一挪,却觉得眼中所见的一切不断在旋转着。
“怎么打起来了,使不得使不得。”
直到张妈闻声进来劝架,韩仲秋才松开沈初云的衣领,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衫。
沈初云懵了好半晌才恍然,方才是挨了一下耳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气冲冲绕过桌子,将身朝韩仲秋一挺,抄手就要还他一耳光。奈何究竟力气单薄,噼里啪啦一阵,虽然已经累得够呛,但除了让韩仲秋在张妈面前丢些脸面之外,伤不了他半分。
张妈整个人扑在沈初云身上,连连高声劝阻:“大少奶奶可别呀,大少爷身上的伤刚好没几天,你难道忍心吗?”说时,又哀求地望着韩仲秋,盼他不要再闹了,赶紧出去为是。
韩仲秋大大地哼了一声,转身气鼓鼓走了。瞧那神情,好像还是他忍辱负重、不多计较一般。
沈初云顿时泪如雨下,脸上花了一片,推开张妈,吼她出去。
张妈无法,只得连声应了,出了门才嘀咕着:“总这样闹,什么意思呢?大家闺秀有什么好呢,还不如那些没钱讨吃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能干活能吃苦。别说打了,对着家里男人连眼皮都不敢多抬一下的。”
一时间,书房里、卧室里都在丁零当啷作响,想是夫妻二人各自拿物件撒气。张妈在院子里,摇摇头,也不曾去劝过任何一方。
不多一会儿,沈初云洗了面,提了小皮箱,脚步既快又急,如风一阵从书房刮到了院门外。
张妈愣了愣,惊觉要出大事,忙往里头一路喊去:“大少爷,不好了。大少奶奶带着个皮箱子走了,您快看看去吧。”
韩仲秋躺在沙发上不曾动弹一下,向天花板吐了个烟圈出来,摆摆手不屑道:“多大点儿事儿啊!你放心吧,我料她不过是想回天津娘家去。我方才去车站找人的时候问过了,今天夜里没有车子去天津了。”说完,自己倒觉轻松了许多。
两个小时前,他赶到陈依曼的寓所,见里头家具器皿皆在,人却不在了,连同这季节的衣物和昂贵的紫貂大衣等都消失了。于是,就去各处打听汽车、火车,跑得一头油汗却一无所获。现在看来倒也不是完全无用,至少无意间预知了沈初云今夜是回不了娘家的。既然闹不出大问题,自然就不必再多跑一趟,去向她陪什么好话。便要张妈去厨房叫晚饭,又要添一壶绍兴酒,一个人舒舒服服大快朵颐起来。
却说受了屈辱跑出韩府大门的沈初云,叫人力车拉她到了六国饭店。
这是一幢由英国人造的四层楼房,地处东交民巷,为使馆区。来此地的人,不仅仅是富贵而已,通常都身份特殊。选择这里,是因为此地不会走漏风声,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小报借题发挥。
西崽见是沈初云来了,根本不过多问询,接了行李就将她往楼上引。
韩延荪是外交总长,自然有专用的房间。
沈初云从手包里掏了五元的票子出来,作为西崽的小费,又叫送一份饭菜上来。然后,就将房门反锁了,往邓公馆去了一个电话。
虽说了晚餐简单即可,但是西崽怎敢怠慢外交总长的长媳。送来的饭菜,搁在沙发前的矮茶几上,竟然显得有些拥挤了。
独自吃闭晚餐,外头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邓丽莎带着一脸焦急之色进屋,有几绺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一块儿。电话铃响时,她正在泡澡,事后才回的电话。听到沈初云诉说,夫妻两个动了手,本能就先想到女子的力量那样弱,根本不是男子的对手。哪里还顾得上擦干头发,胡乱穿了衣服就往这边来了。
沈初云的半边脸还有些红红的,一双眼肿得像桃。
“只是夫妻意见不合,可男人动不动就抬手打女人,这就是夫权的劣根性!”邓丽莎的反应俨然比挨了打的更为不忿,在房里踱来踱去多时。忽然两腿一弯,蹲在沈初云身前,推着她的膝盖,正色问道,“接下来,你预备怎么办?”
沈初云放下敷脸的湿毛巾,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些许哭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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