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德妃心事

做出苦恼的样子，德妃来不及说话，倒是一直跟在德妃身边伺候的姑姑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殿下住的房间，娘娘天天都派人去打扫整理，被褥都是全新的。殿下肯在长春宫住，娘娘心里不知道多开心呢。”

    “多嘴。”德妃横了她一眼，不过眼角还是带着笑意，没有带护甲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自己儿子的额头，“少在母妃面前油嘴滑舌，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母妃难道不知道么。”

    源旭摇了摇头，“儿子可不敢，只是……儿子在长春宫，父皇晚上会不会过来？”

    按道理，亲王的都封号的时候都会在皇宫外敕造府邸，寻常虽然可以入宫来请安，却基本很少有留宿宫中的。当朝不喜欢后宫干政，自然也不愿意母凭子贵，母子太后过亲厚，日后新帝登基，恐怕太后把持朝政，因此母子隔阂疏离也是正常。

    只是德妃位份极高，几乎等同于副后执掌凤印，源旭也极懂得分寸，所以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只不过虽然旁人不敢多嘴多舌，但是被皇帝看见了，终究是不妙，所以源旭才会有此一问。

    然而德妃回过头，看见龙辇已经起驾了，这才不疾不徐的笑了一声，“皇上不会来了，你念了这么多书，想必知道王维的那首诗吧。”

    “儿子愚钝，不知道母亲说的是哪首？”源旭微微一惊，只好干笑了两声。他倒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即便知道，却不知该如何说。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今天是上元佳节，如果母妃猜得没错，皇上今天不会召见任何一个人了。独在异乡为异客……”将这几个字反复咀嚼了一遍，德妃的嘴角忽然付出了一抹冷笑，“只是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是独自为异客。”

    “起驾回宫吧。”她坐上了凤辇，眉目深深。

    四妃之上便是皇贵妃，皇贵妃之上，便是皇后。如今贵妃与皇后之位空缺，德妃位份最高，执掌后宫，又诞育了两个皇子。最重要是后宫之中人人对德妃交口称赞，将后宫打理到这个地步，也是罕见的本事了。

    早在几年前皇帝就赐了皇后仪仗许德妃专用，只不过她挑了最寻常的凤辇，其余的事例上却丝毫不敢有僭越。而之所以单单选择了凤辇，纯粹是因为……咽不下当日的一口恶气，也是圆了一个梦而已。

    她从来不曾提过孝恭贤皇后，也从来不去管这件事。因为她知道，活着的人永远都斗不过一个死人。她总有一天会衰老，会变得乏味。但是孝恭贤皇后不会，她死的时候不过二十五岁，还是最美好的年纪，也将会一直美好下去。

    不过没有关系，当年她所有的，如今全都到了自己手中，能够如此，就已经足够了。

    德妃微微眯起了眼睛，凤辇摇摇晃晃，她的思绪似乎飞过千山万水，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旧事。当日她坐在鸾凤恩车上，一路去玩皇帝的寝宫，然而皇后的车辇繁华迤逦，两两相遇，她迫不得已从鸾凤恩车上下来屈膝行礼。那个坐在肩舆上的女子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自己，不置一词，迤逦而去。

    那是她侍寝的第一天，原本以为从此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从此不再只是一个寻常的卑微宫女，然而从鸾凤恩车上被人提醒必须下来向皇后请安时的羞辱，还有肩舆上那个女子审视而鄙夷的目光，都让她永生难忘。

    不过世易时移，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的女子已经死了，现在坐在凤辇肩舆上的人是自己。无论是皇后之位，还是整个后宫，甚至是将来的天下，都将会是自己的。孝恭贤皇后，兰颐，你生前赢了本宫，但是不要紧，因为你死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本宫的。

    德妃紧紧抓着手中的黄花梨扶手，虽然闭着眼睛看似平和温柔，但是心中却有翻天的浪涌。

    一直到了长春宫，洗漱完毕之后，锦衣正替德妃拆去一头繁复沉重的发簪，而此刻源旭却已经站到了门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德妃微微皱了皱为，示意锦衣先下去。多年伺候，即便是一个眼神，锦衣都已经懂得了自己主子究竟在想什么，连忙躬身退了下去。

    “是为了碧波亭的事么？”源旭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德妃已经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