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刑监的头头办差,一如既往喜欢爬窗户?手上的书函沉甸甸,握在手里有些发烫。
事情大是不妙。那人自来横不讲理,管她计划再周详,但凡他看不过眼,统统都是她的不是。此番事了,四姑娘领着老太爷的命,一锤定音。由此便知,那人对她温和手段,何其不满意。
方才还觉得云开月明了,这会儿忽然有大祸临头之感。不是说御刑监的爪牙都在京里当差么?怎么换了南阳这小地方,依旧这样吃得开……
“你与那位大人初次见面,身份都没摸清,怎就轻易信了他?”七姑娘实在好奇。
“那位拿出赵国公府世子手令,落的是公子玉枢朱红的私章。普天之下,谁不要命了,胆敢捏造世子手令?且那位大人谈吐不俗,武艺极高,分明不是寻常人。”
七姑娘眼皮直跳。那位交代周大人办见不得光的私密事儿,真是一如既往明目张胆,以势压人。
两人相视看一眼,四姑娘眼里略微带了些好奇。七姑娘心里暗自发愁,也替她忧心。“世子许你何事,竟让你心甘情愿,到老太爷跟前求了要替二姑娘嫁去姚家?莫不是……”七姑娘蓦然睁大了眼,想起姜娥对老太太深埋进骨子里的仇恨。
摇一摇头,四姑娘哂然一笑,明明是清朗淡薄之人,却透出股绝然坚韧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取她性命何用?人死不能复生,她夺我双亲,令我一生孤苦,不曾享过半分至亲温情。真能复仇,我定要夺她最宝贵珍视之物。”抬手理一理簪绢花的鬓角,四姑娘目光悠远,语气极为平和。“我要她死后永不入姜家祖地,牌位永无享后世香火之日。”
字字铿锵砸在心头,七姑娘忽然有些遗憾,若是上一世她能与姜娥遇上,未尝不能成为莫逆之交。
“你这样盯着我看,是觉得我这人委实恶毒,心头怕了?”四姑娘抿唇,到底还有几分在意。
同样抚一抚毫无缀饰的鬓发,七姑娘向后撑着手臂,脚尖交错,晃一晃小腿儿。“不妨与你说老实话。倘若今日没你出面,老太太必会盯住我不放。而我有绝不能嫁去姚家的理由,故而……打明儿起,老太太会神智不清,再不能理事。你说,我又怕你作甚?如此惊讶,只是今日方知,你原是个痛快人,相知恨晚了。”
嘴上说着抱憾的话,眼角却溢出欢腾的笑来。黛眉弯成了月牙,眸子灿若星子,奕奕发亮。
四姑娘出神凝视她片刻,半晌后,不苟言笑的脸上,终究露出抹淡淡的笑意。“相见、相识,好歹赶在离别前能够有个相知之人,总归没辜负你我结交一场。早就猜想你温和的表象底下,藏着不同寻常的一面。今日得见,想来那位欢喜,也是因着看透了你。”
好好说话呢,怎么突然扯到世子身上去……七姑娘轻啐一口,难为情调转了眼。
两人并肩坐着,彼此都生出些离别的愁绪。
“想一想,真羡慕你。再是艰难,背后总有人护着。没有闹得世人皆知,却实实在在,一丝一毫也看不得你受人委屈。那位的性子,别说,还与你真有几分相似。都是不喜浮华,沉得住气的。”
七姑娘微微红着脸颊,心头暗道:那人蛮不讲理、恃强凌弱、自作主张,跟她一点儿也不像……
偏头再看她,到底还记得嘱咐两句。“姚家都是人精,因着姜家这层情面,绝不会亏待了你。往后万望珍重。只盼着我入京安顿下来,还能书信往来才好。”
四姑娘遥遥望向荣寿堂的方向,那方困了她十余年的天地,总算能够自由自在,挣脱开去。“多谢你好意,你也切记保重。”眼角瞥见她手心压着的信函,不由猜想那位名满天下、传闻中光风霁月,实则未必全符合了一应美名的公子玉枢,究竟是何等风采……没有轰轰烈烈的登场,却有全心全意,最周到的庇护。世子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知道亲们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