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芸儿还活着,我一定会将她指婚给朝晖。只可惜,芳魂已逝,我再也不想乱点鸳鸯谱。这些年朝晖也始终孤身一人,我并没有去问他,究竟是因为芸儿的缘故,还是……因为我。
但是,想必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天色明亮,他深红的朝服摆荡,只有飞花追逐而去。当年的那些故人,有些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而幸好,还有一些人依然留了下去。
我收回目光,凤辇再次徐徐往前,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宛如这接下来的余生,想必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教我悸动的了。
坤宁宫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越发萧瑟起来。不知道为何,帝后原本是天下最匹配的一对,然而坤宁宫,在我的印象里,亘古都带着残破而荒凉的气息。也许对一个女人来说,名号真的不是最重要的东西,若一个人的心都不在这里,就算加冕了后冠,也不过是一道黄金的锁链,不过是更加沉重罢了。
不过是才三个月,这里倒变得更加荒凉而凄清了。阿玉扶着我的手走进去,里头伺候的宫女太监见了我,立刻跪了一地。
我让他们起身,询问道:“母后皇太后呢?”
有机警的宫女立刻迎了上来,“回禀太后,袁太后在屋内坐着。说……”她忽然迟疑了一下,连忙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无妨,你说来听听便是。”我笑了起来,倒是真的有几分兴趣。
“袁太后说,她才是母后皇太后,是……是先帝的正妻,太后不过是圣母皇太后,就算见了她,也还是该自称一声臣妾才对,断然没有她来迎接妾室的道理。”小宫女想必是想在我面前讨个机灵,却不料越说整个人越抖了起来。
一干人齐齐变了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妾室……不错,我原本只是一个妃子而已,说到底,她依然是森爵的妻子。
我朝屋内走去,内宫深处,腐烂的味道越来越严重,而推开门,便看见一个妆容严整的女子,她依然美丽而让人惊艳,时光总是善待美丽的女子,不肯叫她们轻易老去。
这样才对,我多害怕看见一脸沧桑的袁凝碧,那不是我印象中在苏堤河边与我说话的女子,也不是用手撑着拱门,以一己之力呵斥逆贼的秦王妃。
阿玉想要跟着进来,我却摆了摆手,示意她暂且退下。袁凝碧抬起了头,她不愧是当年魏国第一美人之名,也没有辜负袁家高贵的教养,那样的风姿,难以再从别的女子身上看见。
“你竟然还肯来见我?”她的嘴角动了动,带着几分嘲讽。
“皇后何必动怒呢,你说得对,你是皇后,我不过是妃嫔,既然你想见我,我总归是要来的。”我不禁笑了起来,依然称呼她为皇后,唯有这样,我才能闻到从前的气息,仿佛皇后还在,那么皇上……也是会在的。
“呵,皇后?”她冷笑了一声,“三个月,你掌权天下,我的父亲已经自缢而亡,就连姑母都被你囚禁在慈宁宫,你竟然还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妾么?你是母后皇太后,哀家也是圣母皇太后,为何不能临朝共治?”
“凝碧,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天真。”我笑了起来,看见窗外的影子透过轩窗洒落下来,风吹树动,那一片阴影便如同起伏的涟漪,“你的父亲是畏罪自尽,哀家并没有逼迫他死。但是他也聪明的很,他死了,袁家原本应当流放济州岛,此生不得踏足中原。但是这一次,哀家依然肯给你们一次机会,岭南将会是你的族人,最后的归宿。”
“岭南?哈哈,你以后我会感激你?”袁凝碧终于霍然站起身,目光冷冽,“岭南山穷水绝,瘴气毒虫遍地,你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袁家当初为了赶尽杀绝,我身在孕中也被逼得滚落山崖,我的侍女跟随我五年,死后也无全尸。还有成民,他被乱箭射死,还被割下了头颅。那个时候,你们何曾想过什么叫心慈手软?凝碧,我从来不曾想过让你感激我,当年你救我一命,我一直没有机会报答。在秦王府乱军之中,你宁可留下来也要送我走,为这一份情谊,我才愿意留你袁家满门性命,这笔买卖,难道还不划算么?至于两后临朝,你想要在朝廷中借助自己的力量为你袁家开脱?”
“乱臣贼子死不足惜,就算你临朝,文武百官,谁敢忤逆哀家,谁敢为你袁家说话?”我步步紧逼,笑容却始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