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坐在层层珠帘背后的我,就不得不背负起那些污名。毕竟比起一个睿智而果决的帝王,沉迷于美色的君主,反而会让这些人安心。
而作为祸国的妖妃,我曾经毫无顾忌的在奏折上留下自己的笔迹,调派官吏,出台国政,那些奏折原本是森爵的示意,然而在所有人眼中,都不过是久居深宫且来历不明的妇人,不甘于寂寞,而在九天之后伸出手来搬弄朝政。
那些曾经出台的政策,固然是为了百姓着想,万民感恩戴德,然而却触动了这些国之蛀虫的利益。他们恨不得能够将我生吞活剥,如何会让我安然离开?
石崇的目光里渐渐透露出一种疯魔来,那样黑暗之中猛地燃烧出来的火焰,让我几乎不能移开视线。
他的手指无声扫过的发梢,叹息道:“碧清,如果没有遇见你,该有多好。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我忽然生出了野心,想要独占你,该有多好。”
这局棋,每一步都是精心思量的。就算是充满了变数,他也有本事能够力挽狂澜,让一切都回到秩序之中。
然而石崇却不曾料到,人就算能够精准计算出一切的动荡,却终究不能计算自己的心。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不仁,却也是大仁。然而人心,如何能够做到一视同仁,如何能够那样理智的计算一切利益的得失呢?
石崇忽然朗朗笑了一声,“碧清,你肯信我么?”
他的目光之中有太多难以揣测的东西,但那一点光亮与柔和,如同阴霾层层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日光初绽的柔和。
我可以相信他么?在看过这么多的东西之后,还能义无返顾的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么?他和袁家显然已经达成了某种秘密的协议,在天下动荡到如此的时候,在他无数次试图让我远离政治核心的当下,我……还能否相信他?
沉默就像是一缕挥之不去的酷热,夏日炎热的风被月影纱筛落成静默的水墨画,但这一刻,酷热却尖锐如同武器,让原本妥协而温和的气氛,在一瞬间被冲散了。
石崇的嘴角微微扬起,笑出了声,他凝视着我发髻上长相思的发簪,“是了,你再也不会相信我了。你宁可对袁凝碧卑躬屈膝打听森爵的消息,你也不肯信我。我……怎么会蠢到问出这样的话题?”
我要说话,他的指尖却倏然从我的鬓角抽走,“你好好休息吧,许多事,或许是真的早已经注定了,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母子周全。”
他转身想要离开,然而我却蓦地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就像从前那个在水中被他救起,茫茫然四顾,被那一双温和眼神所震动一样。我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相信。如果连石崇也会害我,那么日后漫长岁月,我到底还能够相信谁?
“石崇,求你……不要抛下我,也不要背弃森爵。”我一字一句的说道,凝视着对方眉飞入鬓的眼,“就像在崇德城你曾经允诺的誓言一样,你和森爵,将共创一个海清何晏的盛世。”
他深深凝望着我,四周顿时寂静如死,连蝉鸣声都不复清晰。过了好一会儿,石崇却笑了起来,眉目清浅,是一笔丹青都难以描绘的怅然,“但愿,我真的能够对得起你这样的信任。”
他像是有些倦了,抬起手指一指悬在墙壁上的古琴,“当初在崇德城与你相遇的时候,最美好的时光,竟然不过是和你并肩走过玉带桥,带你去了那个仓库。然后,我就迫不及待将你推了出去。就像从前遇到的无数那些人一般,我毫不犹豫将你当做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只可惜……如今这枚棋子,倒成了最大的变数。”
他似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嘴角还有风清月明的笑,“碧清,为我弹一曲春日宴吧。”
那是……我心中蓦地一震,竟然说不出话来。那是在崇德城的茶楼之中,我装作是琴女,曾经为苏裴安弹过一曲春日宴。
一眼万年,多少红尘浮世,竟然都这么过去了。再回首已百年身,再也……回不去了啊。
琴声从容,石崇的目光温和平静,一曲毕,已经是薄暮西山。
“碧清,我可以将你送到森爵身边去。只不过……作为交换,将另一半虎符,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