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爵许多事情都不避讳我,虽然后宫不得干政,我从来沉默听着。然而他倒是很喜欢我发表见解,只说是夫妻之间耳语,无关要紧。
我虽然觉得不妥,然而他这样说,我倒是也并没有什么可推辞的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我却并不想到头来最后只是大难临头各自高飞。如果我的一生当真是心甘情愿当一个后妃,那么我自然可以三缄其口谨言慎行。
然而到后来又如何呢?我的母亲一生贤良淑德,从来都是谨言慎行。她毕生的眷恋和爱慕,到头来,都像是池塘之中静默盛开的菡萏。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虽然温婉贤淑,可是那有如何呢。
我恋慕我的母亲,可是却心中一直让自己以母亲为诫。终其一生,都不要成为旁人的附庸。森爵既然问我政事,那么我便坦然直言。他既然不避讳让我翻阅这些奏折,那么我也自然看得坦然。
我头一次翻看奏折,那上面字迹寥落清晰各有不一,然而真正难得的,却是这些奏折上所书写的内容。一言以生死,天下万民的福祉与期望,都在这些官吏手中的奏折上写着。然而究竟万民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却终究还是看皇帝的旨意。
独断专行的魅力,总归是让人难以抵挡。
但是森爵,我相信森爵,必然会是一个好皇帝。他对天下的野心,是在于完成自己的雄才大略。这样的人,并不在乎得到了多少安逸享受,而在于自己的手中,到底会塑造出怎样一个天下盛世。
我为天下百姓觉得幸甚,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明白,战争和流血,是如何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森爵在征讨百济的时候,并没有亲自御驾亲征。燕云十六州的收复,对他来说就好像是束缚的左右手忽然得到了自由一般。
我想起燕云十六州,原本有一半还在我父亲曾经的管辖之中。燕云是兵家必争的重地,当时魏国和楚国各自占据一半。只是后来父亲被赐死,沈家成了谋逆反叛之辈,因此一蹶不振。而两年后,燕云十六州彻底沦陷。
这真是天下莫大的一个讽刺,原本从前在我父亲手中的东西,如今成为了我丈夫的利剑。
森爵在朝廷之中运筹帷幄,人们逐渐开始敬畏新帝的能力。那个少年时代不声不响的帝王,其实早已经无数次描绘过自己的雄图大略。如何一统江山,如何调兵遣将。他实在是做的太好,所以但百济降服的消息传回帝都的时候,我丝毫都不觉得惊讶。
不过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一直以来都是魏国心腹大患的百济,竟然就这样输了。而且,还是败得一塌涂地。而除掉了百济,森爵的目光就瞄准了犬戎。百济和犬戎势力相当,然而当年犬戎的国主曾经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讨伐昭日皇后,后来被击溃之后,倒是比起百济要老实不少。
森爵将手中的奏折递给我,忽然扬起眉头道:“你觉得如何?”
我这才回过神来,只听见铜壶更漏,点点滴滴,不知不觉早已经是月上中天了。我从他手里接过奏折看了一眼,这才笑道:“让我猜一猜,这个主意是谁出的?”我顿了顿,忽然道:“是朝晖么?”
森爵扫了我一眼,片刻后才笑了起来,“你倒是了解他,不错,这的确是朝晖的奏折。他认为猖獗如百济都已经俯首称臣,其实犬戎未必想要和我们死战到底。因此,他想要亲自前去说服犬戎王投降。”
我心中悚然一惊,原本并没有看得清楚,然而此刻慢慢翻阅过去,一直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朝晖的字迹清俊,谁能想到这样一手犹如世家公子一样的潇洒字体,其实不过是出于寻常的贩夫走卒。然而真正让我诧异的,却是那一行小字,对方肃然地写着,微臣食君之禄,不敢不担君之忧。臣愿意携带使臣亲自前往犬戎,劝降百济国主。
我的手指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过了许久,这才出声道:“皇上的意思,如何?”
“朕是在问你,碧清怎么反倒又将问题抛回给我了?”森爵站了起来,袖手看着窗外开得正好的玉兰花。
天气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便已经回暖了,然而我却犹不知道。此刻看见高大的玉兰树上绽放出的花苞,心中也不禁有一刹那的失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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