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屈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响,我一时间也沉默了下去,并没有露出声色,“天下一统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妙。魏国与楚国如今犹如一个天平左右摇晃,谁也不敢轻易挑起战端,你说这样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难免捕风捉影,恐怕又生事端。”
森爵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这些话自然不会说给外人听,然而碧清,你并不是外人。”
我莞尔,然而沉默了半晌,才终于说到:“天下一统,对你来说,是否真的这样重要?”
他的神色似乎在瞬间有些微的僵硬,片刻后才轻轻说道:“天下一统,其实是所有君王的野心。我甚至更愿意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希望拥有这样一个平台,可以一展自己的才华。我年少的时候读汉武帝列传,虽然此人褒贬不一,然而能够功勋卓越到那个地步,岂有人不向往?于公,天下太平一统对百姓也有好处。在崇德城你也看见了,士兵横行无忌,梁王拥兵自重。”
“天下纷纷扰扰,看似平静,然而战争其实一触即发。我不愿坐以待毙,就只好仗剑而出。”森觉得声音低沉,然而却带着罕见激昂慷慨。
那是身为皇族子弟该有的雄心壮志,他的出身背景我其实并不明白,他想要的,我也未必能够完全理解。然而我并非是一个只会托人后腿的女子,当日青山绿水之间隐居逃避的沈碧清早已经消失不见。我的父亲究竟是如何死去的,我还要护住朝晖和书姬,还有芸儿。而我最爱的男子,此刻就坐在我的身边,
“我明白了,虽然这些东西我其实也并不懂,但是……至少我会陪在你身边。”我轻轻说道,天下之大,只要有这个人在我身边,那么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森爵看着我,眼底也有清浅的笑意。
宋管家做事行动极快,不过是第二天正午就已经找到了房子,朝晖来向我辞行,身边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无缘和姑娘再相见了。只不过……从崇德城到铂则帝都,朝晖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全都是拜姑娘所赐。朝晖,铭记在心。”
“那是你自己的功劳,其实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比如怀才不遇这种事,我是从来不信的。一个人若是真有才气,就像是女子十月怀胎,总是藏也藏不住的。时间一长,瓜熟蒂落之后,自然水落石出。你不必感激我,因为并无这个必要。”我徐徐说道,示意朝晖落座,芸儿乖巧的倒了一杯茶递给对方,“这是普洱茶,公子说过自己喜欢普洱,不妨试试看。”
朝晖说过么?我微微挑眉,举起手绢掩住唇角,嘴角还含着淡淡的笑意。我当日问芸儿,她只是避而不答,现在看来恐怕是**不离十了。
然而朝晖的神色却并没有波澜,只是从芸儿的手中接过了茶盏,这才微微颔首说道:“多谢芸儿姑娘了。”
芸儿笑了笑,然后退到了门外。朝晖喝了一口普洱,嘴角忽然上扬,“真是好茶,我从前喝的都是些廉价的茶叶,以后恐怕再也喝不到了。”
“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喝茶,不过一杯普洱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笑,“只是你想要搬出去秦王府,恐怕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杯普洱了。”
朝晖微微垂下了眼睫,片刻后才说道:“姑娘蕙质兰心,是想提醒我拒绝了秦王殿下,也就是拒绝了袁家,甚至是……自毁前程?”
“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不想提醒你什么。只是朝晖,你是个聪明人,而且聪明之中也不乏圆滑变通,这样的人才可以在官场之中如鱼得水。想做一个清官和好官,心愿虽然很好,然而政局牵扯,跌宕起伏,有时候想要做什么,往往却不容易做到,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我皱着眉头。
“朝晖明白。”他轻轻啜饮了一口普洱,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神色,“可是如果做官,就只能依靠门阀士族,那么姑娘在醉仙居和我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呢?”
“其实做官与否,我并不在乎。但是不做官,就不能为天下百姓说话。我出身寒微,念过的书还都是夫子从前教了我三四年,其余的时间,不过还要忙着买卖货物,混一口饭吃。然而越是如此,我就越明白,上大夫以上再无寒门,就永远无人知道平民百姓到底在想什么,到底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