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父母亲人在家,自然也就无谓有什么思乡之情了。”
他说的举重若轻,就像是并不放在心上,然而我却微微一怔,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朝晖有些讪讪起来,看我的模样倒是有些惶恐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他并不像旁人那样深不可测,总是带着几分人间的烟火气息。我摇了摇头,“并不是,只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说自己无乡可思,推己及人,我发现自己也不过如是。”
楚国是我的故乡,然而即便回到楚国,其实我也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沈家凋零败落,我已经如风中柳絮。其实就算沈家从前还在,那也不是我的家。父母和睦,姊妹亲近,那都是旁人的生活,与我何干?
醉仙居之所以如此出名,我猜恐怕是地址选得极好,又肯花大价钱下工本。临窗的位置推开,因为建得极高,瞩目四周看过去,得见的是浩浩荡荡的铂则,鳞次栉比,房屋交错。
我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些房屋上,每一层屋子后都是一户人家,一场喜怒哀乐。
“朝晖,现在一切都还早得很。我们的路,或者森爵的路,都不过是刚刚开始。当日在崇德城第一次见你,你恐怕不知道。我和森爵站在那茶楼上,看见你挺身而出。不过是个寻常男子罢了,手无缚鸡之力,竟然也敢出声和那些衙役作对。我对此事印象深刻,森爵虽然你不曾直说,但是恐怕也不曾忘记。”
“姑娘这一番话,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笑我自不量力?”森爵有些无可奈何,又喝了一杯酒。
我微微笑了起来,目光却逐渐变得冷锐,“当然是在夸你,当日我在崇德城中试图让你与我一起来铂则,的确是我私心有亏,但是这才短短三日,你就已经萌生退意,实在让我失望的很。”
芸儿跟在我后面一直不动声色的伺候,此刻也终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公子……要离开么?”
“……”朝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反驳。
“为什么?”我的目光森冷,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说道,“我在亲王府已经呆了三五日的时间,浩空大哥如今是成为了秦王点下的侍卫,而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若真是如此,其实还不如回到崇德城去,继续做我的贩货郎。”
他这番话恐怕很早就想要说了,此刻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一字一句的说道,“当日我来铂则,原以为就像是姑娘所说,可以实现一番报复。可是其实到了帝都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寒门,已经再难出贵子了。”
“南北两朝多年来任人唯亲,北朝倒还算好,否则苏裴安也不会爬到太守之位。但即便封疆大吏,还是要受梁王挟制,他身后没有自己的氏族支撑,所以梁王要是将他看做一枚废棋,他根本无力反抗。”我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清浅平淡,然而目光却锋利如刀。
朝晖愣了愣,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然而我却并没有停下的打算,依然不疾不徐的说道:“南朝士族派系更是林立,其实北朝已经还算宽宏。门阀贵族,自然是大举培植自己的亲信上位。在这个环境之下,想要安插一个寻常的人上位,难度之大不言而喻。”我微微抬起了下巴,“我们还需要时间等待,你也一样。但是朝晖,你这么快就认输,可曾想过日后……和你一样的人该如何自处?”
他的目光漆黑如一口望不见底的井,一时间看着我,目光深邃而清冷。
“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似乎带着几分疑惑的问我,漫不经心的姿态。
“寒门再难出贵子,多少读书人参加科举考试,然而官位始终停滞不前。因为朝廷五品以上大官全都出身门阀,而五品以后的官员则多半依赖门阀嫡系。如此盘根错节,所以才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天下皆知,门阀嫡系根深叶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罢了。”他轻笑了一声目光冷落而疏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否更应该迎难而上,以自身热血融化这份寒冷?”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神色灼灼,“当日你在街头无惧生死,为一对母子仗义执言。可是敢问天下间有多少不平事,你能管得了多少?但是从你之后,破旧立新,官员廉洁,不敢失察,天下百姓,才会铭记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