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此起彼伏的哀哭声。我的眼皮开始剧烈的跳动,沉默了半晌,才一把掀开了帘幕,坐在马车外的芸儿似乎吓了一跳,一见我露出脸来才镇定了些,嗓子都不自觉发颤,“姑娘,这里……这里好多死人,姑娘还是不要下来的好。”
死人,死人又有什么好怕的?芸儿愣了愣,从来没有看见我神色这样慌乱而又悲哀的时候,她咽了口口水,这才大着胆子说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腕,也懒得踩着马凳下去,直接从马车的车辕上跳了下去。芸儿吓了一跳,赶紧也跟着跳了下来一路追随我。
我的手忍不住在颤抖着,如果此刻有一面镜子,想必我能看见自己的嘴唇都在忍不住发颤。这里的确密密麻麻摆满了尸体,有些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有些则是衙役。
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无分彼此。那些哀哭的人所怀着的悲恸都是一样的,但比起有人收敛尸骨,还有一些就只能孤零零躺在原地,我的脚步有些踉跄起来。
芸儿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来扶住我的手腕,我却摇了摇头,一句具尸体看过去,终于目光落在了一只绣花鞋上。
我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一直到看见那女子浅绿色的衣衫时,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悲鸣。
我几乎是半跪在春令的身边,眼中不受控制的有热泪滚落下来。她的身体早已经凉透了,她身上并没有致命伤,然而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就想是在水里沉睡了。
森爵从身后追赶过来,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这是从护城河水里捞出来的,恐怕她被人追赶因为不甘受辱,所以就从河上跳了下去,一直被冲出了崇德城外。”
我以手覆面,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春令是为了能够让我们安然离开所以才牺牲自己引开了追兵,她此刻的容颜微微泛白,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似乎随时都会醒过来似的。想必是因为时间不长,身体才并没有泡发肿胀。
然而越发如此,我越发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坠进了无间地狱。如果她还活着,是不是会和我说起她的往事。这个与我一般从楚国逃亡而来的女子,为何会假如无意门,她是怎样喜欢上了浩空,又对自己的未来,有怎样的期许?
可是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无论如何,这一切最后都成为了我的痴心妄想。我的声音都几乎快要嘶哑,只好不断的咳嗽着。森爵从未见过我这样落泪,立刻伸出手紧紧将我搂在怀里。我怕不断的啜泣和哽咽,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森爵紧紧的抱着我,也不说话,只是搂的那么紧,就好像只要一松手,我就会随时离他而去似的。我心中只觉万箭穿心,越发痛不可挡。
我的母亲当日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当我跪在门外聆听圣旨来寻找母亲的时候,推开门看见的,却是一根悬挂着的白绫在房梁上飘荡。
这些人,最终一个个都远离我而去,而春令更是因为我而死,让我如何能够不心怀愧疚?
我用力按住自己的心口,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算是平复了。抬起头,只看见森爵的目光满是疼惜,他伸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眼泪,声音痛惜,“碧清,我从来没有见你这样难受过。如果可以,我真愿意用一切来还你重露欢颜,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这已经是注定的事。”
他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只是一直看着我。
我抬起手擦去了脸上泪痕,伸出手去静静握住了他的手。或许就是在这一刹那,我忽然明白过来,我之所以恋慕森爵,并非他容貌出众品格如孤鹤。这世上优秀的男子太多太多,但是愿意将我珍而重之对待的,却只有他。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一生祈求的,也不过是如此了。在悲恸绝望的时候,会有一个人这样对我说话,愿意为我承担,也懂得怜惜我的眼泪与痛苦。我终于镇定下来,抬起脸看着他,“森爵,你……你让浩空来一趟好不好?春令临死之前有话要我转告他,这番话,我一直忍在心里从未说过。”
因为那番话,实在是太过不吉。我宁可相信春令只是找到了躲避的地方,他们依然还有重逢的时候。那时,那番话亲口说来,才算是圆满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