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遍体生寒的森冷。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如果,你肯让我们安然离去的话。”森爵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将我护在身后,眉目灼灼。我回过头,果然看见有一部分人已经将弓矢掉转了方向,明晃晃的对着我们二人。
苏裴安挥挥手,“去吧,我请你们进来,其实不过是想最后看一眼沈姑娘罢了。其实你和阿婉并不是十分相像,沈姑娘想必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阿婉也是不如的。但是你们两个的眼睛,真是像啊……就像是夜空里最明亮的星,不能和皓月争光,却也不会自甘折堕。”
“况且……我留着你们二人做什么呢,无意门不会因为你们而退兵,我手上已经沾满了血腥,无谓再多造杀孽。”他笑了起来,十分客气的送我们下了阶梯,手在空中轻轻一挥,那些弓弩手虽然不明其意,却也还是顺从的转了过去。
有穿着甲胄的士兵缓缓往殿阶上走来,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苏裴安,他黑色长衣和冠冕凝立不动,叫人心生敬仰之心。
我忽然明白过来,这无端的敬畏究竟是从何未来。他出身贫寒,少年时受人羞辱和折磨,一双手斑驳满是老茧伤口。但今时今日,他再也不是昔日的阿蒙一无所知。那样豁出性命也要扬眉吐气位极人臣的孤倔,仿佛是照见我内心另一道影子。
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出身卑贱,过的日子也贫苦不堪。他们或许也曾想过改变自己的命运,奋发图强,希望有一日能够成为人上人。但是真正能成功的,又有几个?苏裴安舍弃了自己年少的恋人,舍弃了他对百姓的哀悯,他吃了多少苦头,受过多少折磨,都已经不会被任何人知道了。
我依然不宽恕苏裴安对黎世百姓做的事,他说的没错,自己的手上有太多的血腥,便应该用血来偿还。
然我心中惊诧,是因为我忽然想起在某个月色温和的晚上,我坐在他的马车上一路狂奔,像是被人挑选的货物送进苏裴安的府邸。那个时候我也曾心中暗暗发誓,我再也不要随波逐流,再也不要守护不了自己。
我终于明白过来,在田园闹市之中隐居而终老,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
父亲究竟是被谁害死,谁才是真正幕后黑手,他虽然不曾对我百倍怜惜,可终究是我的父亲。母亲悬梁上吊,她更不能白死。我要得到足够的能力来打听一切,为我父母双亲报仇雪恨。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无法再抽身离去。
我与苏裴安在这一刻心意相通,或许是我终于能明白,一个手无寸铁,无权无势的人,想要成为人上人究竟有多么艰难。他今日显赫的气势,是往日伤疤的勋章。但我不能和他一样,落得今日的下场。
一直到我们走远了,有人出现在苏裴安身边,目光冷冷,“大人,就真的这样放他们走么?”
苏裴安的唇角上扬,然而那笑意却并没有抵达瞳孔,不过是一张面具,被人强行画出一个翘起的弧度罢了。
他慢慢说,“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我胜了,他们迟早都是死。若是我输了,也不过是多了两个人陪葬罢了。反倒他们活着,或许能够掣肘梁王。其实梁王叫我死,我并不恨他。我一生不知道叫多少人死过,这是报应。但是我若死了,还为他铲除了隐患,让他日后能够高枕无忧……他也未必太高看我了。”
“这两个人活着,说不定日后,真能斩下梁王的头颅呢。”苏裴安朗声大笑起来,风姿灼灼,“不过我若真是输了这局棋,你们就各自逃命去吧。主帅都已经输了,蝼蚁尚且惜命,你们便各自逃命去吧。”
一群人对视一眼,纷纷跪了下来,沉声道:“属下等誓死效忠大人。”
我和森爵走的极慢,一路上森爵都十分警惕,然而一直到平安离开太守府,也并没有人暗中放箭。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转过头对我说,“只怕不能将你平安带出来。”
我只是莞尔,并没有说话,其实有他在,我从未担心过自己不能全身而退。
浩空一见我们出来,立刻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森爵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进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