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知道的,我们并不效忠无意门主,而只对姑娘忠心。”
我横了他一眼,声音里已经有了些微的冷傲和矜持,“这话可就说错了,你们跟随我,并不是效忠于谁,我也无需你们的忠心。只是此刻众志成城,才能推翻苏裴安,有他在一日,黎世就受苦一日。我们原本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才走在一起,并非是为了某一个人,你说对不对?”
他眼中有碎冰泠泠,片刻后才说道:“我明白了,姑娘说的没错。”他的唇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抬起头,只看见日月竟然出现在同一片瞳孔上,那是月之残影吧。日光并不明亮,月色也之清冷,就像是两颗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的俯视着天下苍生。
伯鸿忽然笑了一声,开口问我,“姑娘觉得苏裴安,是个坏人么?”
我有些愕然的看了他一眼,然而他的长发此刻被忽然起来的风吹起,额前的刘海遮挡了目光,只留下一段瘦削的侧脸。
四周无人,森爵也早已经和浩空谋划部署去了,只剩下我们二人独看日月凌空的异景。或许是他问的过于漫不经心,又或许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苏裴安的名字还在我心口转了一圈。此刻他这样问起,我竟然没有斥责,只是在唇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难道你认为,苏裴安不是坏人么?”我抬起头看着那昏暗的月光,眼中带着淡淡的惆怅,“我从进入黎世以来,一直到崇德城,听见关于苏裴安苏太守的议论,从来都是敬畏有加。当然,若只是敬畏,那倒也不是坏事。可是人们恨毒了他,怕极了他。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他施政残暴。”
“即便不回头,你也看得见此刻我们周围站了多少人,又躺下了多少具尸体吧?”我的肩膀颤抖起来,又想起春令离我远去的模样。她淡青色如荷叶一痕的裙袂,此刻又在哪里呢?浩空从来不曾问过我春令的事,是真的不曾放在心上,还是不敢问起?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苏裴安而来,充满了怨恨和憎恶,只希望能够杀了苏裴安。这样一个人若仍旧不能称之为恶人,那么死去的人,只怕越发心意难平了。
“我知道所有人都是为了苏裴安才汇聚一体,也知道躺在地下的尸体,都是为了杀掉苏裴安,而献出了自己的性命。可是,沈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在你心里,他是一个坏人么?”伯鸿这一次却出乎意料的执拗,再一次问道。
我一时间怔住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道为何,我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似乎在我心里,并不愿正面对面对苏裴安这个人。
我的嘴唇动了动,一时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曾经为他弹琴,和他对弈,与他乘坐同一辆马车出行。那个村庄的一草一木,都和画中别无两样。他清朗面容下青褐色的疲倦,仿佛叫人心中都隐隐感同身受的哀怜。甚至他凝望着阿婉画像的时候,让同为女子的我,曾经产生过一缕艳羡。
即便他曾经将阿婉卖到了青楼,即便他亲手害死了那个女子。可是那样情深的目光,始终让我无法反驳,他是爱着阿婉的。
“我……不知道。”我终于还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嘴角有苦涩如黄连的味道。
黑与白,是与非,我原来还是不能看的透彻分明,唯一能够确定的,却是那个青衫磊磊的男子,我怎么也无法对他生出诋毁之心。
伯鸿蓦地笑了起来,“苏裴安的确算不上好人,为了收取赋税手段严苛。手下的人为了满足条件,自然烧伤抢掠无恶不作,他也默然不语。然而那么高的赋税,其实他却并没有从中拿过分毫。这些税,都是梁王规定的。梁王穷奢极欲,压榨百姓满足自己的私欲,层层剥削,苏裴安却从来没有染指过一枚铜板。”
“自从他来到黎世之后,整顿吏治,鼓励农耕。这里原本因为战乱的关系盗贼横行,民风彪悍。盗匪和窃贼层出不穷,更有当街抢夺财物和杀人之事。是他雷厉风行,以重典惩戒百姓,将杀人凶手当街车裂,从此一举平定黎世武者挟武自重,随意杀人之风。”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微微垂下了眼眸,心中有些不安。我忽然想起那一日他和我下棋,有人前来请安说是有官吏前来禀奏公务,他便立刻起身离去。这样勤勉,连我都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