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那老人一眼,虽然有几分不确定,但还是徐徐道:“老人家可是在崇德城内,拦了苏裴安马车的那一位?”
我霍然一惊,却难以将眼前这个人和当日在马车外衣衫褴褛的老者联系在一起。
当日跪拜在苏裴安马车前的老人,目光里早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奢望,然而此时此刻,他原本因为衰老和绝望的眼眸,却像是一块被火点燃的煤炭,有着几乎炽热的光,他弯下腰对森爵行了一礼,“正是老朽,当日马车横冲过来,老朽以为必死无疑,多亏公子相救,救命之恩,实在没齿难忘。”
那一日苏裴安的确下令直接从那老人的身上碾压过去,因为他急着带我去看那座送给阿婉的村庄。而且,他曾经不耐烦的说过,如果见面了赋税,他又该如何向两万交代。
马车自然没有从老者身上压过去,似乎是有人从苏裴安的马车上将他救了出来。我的目光落在森爵脸上,带着几分诧异,“竟然是你?”
我缓缓笑了起来,“是你救了这么老伯么,那一日的马车上,出了苏裴安,其实我也是在的。”
“原来那一日,我们是失之交臂了么。”森爵也笑了起来,他看向那位老者,还礼道:“老伯不必客气,当日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即便是举手之劳,对老朽来说却也是救命之恩,如何能够不报呢。”老人又咳嗽了一声,示意那些埋伏在草丛之中的人先出来,他对我们道:“诸位请一起来吧,我们村子虽然简陋,但是还有些粮食可以糊口,至于那位受伤的年轻人,老朽还通一点医术,或许可以尽力而为。”
我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正想答谢,森爵却已经开口婉拒,“多谢老先生一片好意,只不过……方才那位大哥说的不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没有道理因为自己需要帮忙,就要将你们整个村子牵连起来。”
我微微一愣,随即脚步也停了下来,没错,方才自己还说的那样大义凛然,但是事到临头,就可以因为自己深处弱势,而正大光明去牵累伤害别人么?
我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到森爵的身边。
那老人看了我们一眼,却蓦地笑了起来,“公子的确是大仁大义之人,可是阿充却说错了,我们收留你,未必就是连累了我们村子。姑娘当日在那辆马车上,想必也听见老朽以死相谏是为了什么事吧?”
我点了点头,当日他那样不顾生死,场面之烈,让人很难忘怀,我沉默半晌,才说,“是因为赋税吧,老先生的村子因为旱灾的缘故收成不好,但是苏裴安并不愿意见面赋税,而是一切如前。”
“不错,往年赋税之重已经是勉强度日,如今旱灾严重,赋税不减反增,我们又怎么活得下去呢?”老人笑了几声,面孔上满是苦涩与无奈,“我原本想着,横竖也是一死,不如去求苏裴安那个狗官,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但是……不过是我们做梦罢了。”
“可是如果苏裴安没有见面你们的赋税,你们……”剩下的话我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委实过于残忍。
天灾尚且已经逼人欲死,还有**紧紧追随,既然如此,又该如何是好呢?
老者显然猜出了我并没有来得及,亦或者是不忍说来的那半句话。他的拐杖抬起来指向那一片青绿色的稻田,“那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等这片田地成熟,苏裴安就会派人前来收取赋税,而这些田地产出的小麦若是被收割,我们便只好活活饿死了。”
老者拍了拍阿充的肩膀,感慨道:“阿充,我们没有什么好怕的,这片村子,哪里还需要担忧什么被人连累呢,再过几日,我们便都是死路一条了,临死之前做件善事,也是对得起自己了。”
我和森爵对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复杂的情绪。这些人何其无辜,田地干旱,原本君王更应该体恤怜悯百姓才对,然而他们的父母官,却逼得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死。
阿充看了我们一眼,最终点了点头,手一挥,便有几个人从森爵手中接过了那受伤的少年。
我们一行人默然无声,一直往山庄深处走去。远远看见的青翠禾苗越往内便越是露出病态的黄,而土地更是寸寸干裂,明媚的日光变得毒辣,几乎让人快要喘不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