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无从处理那犹如三千青丝一般烦烦扰扰的家务事。
“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我喃喃道,“他们杀了我的父亲,又逼得我母亲悬梁自尽。大夫人吞金,两个姐姐也跟着去了。石崇,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心底有这么痛过。我以为自己真的恨毒了他们,所以刻意不去想,不去问。可是……我做不到。”
我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十六年来的一切在脑海之中飞速盘旋,我的母亲,她一生甘于寂寞,只要有父亲在,她本来可以一直陪着我,一直陪着我的。可是那些人杀了父亲,也就间接害死了我的母亲。
我紧紧握住了双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长身而起,目光里有着淡淡哀悯,“你现在明白了吧,此地虽然很好,但是并不适合我们。一个人心中若有牵挂障碍,那么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去都没有用,更何况只是这样一个虚构出来的世外桃源。”
“苏裴安一定知道些什么,他和百济人的信笺上提到了我父亲的死。”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手指却还是忍不住颤抖,“他们知道的比我要多,我要明白,我父亲的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抓住他好了,让他从黎世太守的位子上跌下来,到时候,你便可以知道这一切了吧。”石崇看着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我微微笑了起来,目光落在石崇的手指上,那颗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夺人眼目,像是一颗璀璨明亮的星辰,“石崇,你呢,你在这件事里,又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你日后,自然会知道的。”他站起身往自己房间里走去,嘴边低声道,“有趣,真是有趣……”
什么事情有趣?我来不及发问,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窗外有风吹落绯红花瓣如雨,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鸣,让人如在梦中。
身穿青色衣衫的芸儿此刻正推门而进,手中还端着铜盆与毛巾。我连忙站起身来伸手去接,“你已经不在苏府了,不必再做那些侍婢之事。”
她摇了摇头,“是姑娘将我从苏府之中救出来的,芸儿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就只能跟在姑娘身边做一个婢女。”她仰起头看着我,目光真挚,“只是芸儿粗笨,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我笑了起来,“你怎么会粗笨呢,在苏府的时候孙夫人要对付我,你也一直护着我。今日我们能够顺利出逃,让苏裴安无暇他顾,也是因为你貌似出了苏府为我传递消息,我感激在心,你要是愿意跟着我,自然也无不可。”我顿了顿,神色有些怅然,“只不过你跟着我,只怕一样是朝不保夕而已。”
“不会的。”芸儿看着我的目光十分虔诚,“姑娘才进府的时候,芸儿就已经说过了,姑娘和常人是不一样的。况且,芸儿的姐姐已经死了,芸儿将姑娘看做亲人一般,不跟着姑娘,我又还能去哪呢。”
她几乎快要落下泪来,我心中也有些难过。苏裴安亲口承认杀了那个婢女,在苏府之中伺候的那些奴才们,恐怕便是因为轮流进书房之中打扫,一有不合苏裴安心意的,便都给暗中杀掉了吧。
我拍了拍她的手劝慰,是安慰芸儿,也是安慰我自己,“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更需要照顾自己。将他们放在心中,才不算辜负往日的情意。”
“芸儿知道了。”她用力点头,伺候我梳洗,原本含泪的眼眸也一分分坚定下来。我这才觉得欣慰,我们的日子还长得很,要做的事也太多。
一切悲伤软弱,终究可以都放下了。母亲,我必然不会让你就这样枉死。
“这里只有些干粮,也没什么吃的,大家凑合一下。”才出去,便听见石崇的声音传来,他手中的托盘里放着景德镇珐琅彩盘,上面却趁着几块干馍馍。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难怪石崇你不愿意在此地久居,想必还因为不擅烹饪,若是日日靠吃馍馍度日,别说用珐琅彩碟,便是用羊脂玉雕出一个碗来也食之无味吧。”
石崇也笑,微微挑眉看着我,“可见人间自然也有人间的好处,美酒佳肴享受不尽,让人怎么肯就这样离去呢?”
芸儿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只是含笑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