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么,那么这一次,就让我们好好看一场花灯会吧。”石崇笑了起来,对我颔首道。此刻天色还未曾彻底黑下来,四周零零散散的商贩正在摆放自己的摊位,唯有沿街叫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这样盛世繁华,又有谁能够预料到,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转眼就会破败呢?”石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凛冽的语气说道。
我不知道他话中指的究竟是什么,然而心中却蓦地一动,像是明白,却又不敢说出口,片刻后,我缓缓放下了车帘,这才慢慢说道:“石崇公说的,可是战乱么?”
只有战乱,才能轻而易举的将一座繁荣的城池摧毁,让所有坚不可摧的堡垒,都在转瞬间溃散成海市蜃楼一般的幻象。
“你以为如何?”他挑眉看着我,声音平稳,“你是沈岸的女儿,他一生为国效忠,是楚国不可多得的良将,但是楚地自毁长城杀了他,战乱的祸根已经埋下,只等着哪一天出现的导火索,将会将这些虚幻的安乐全都炸成碎片。”
“乱世之中,很少有人能够保全自身,颠沛流离,痛苦的始终是黎民百姓。”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普通百姓。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能维持多久呢?
石崇默默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逐渐犀利起来,像是一把拉到满月的箭,“可是乱世之中,也是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的时代。魏楚两国战乱不断,若能一统,对黎民百姓来说是多么巨大的福祉。”
我的唇角漫开一缕笑意,无声无息,却有寒彻入骨的冰冷,“天下一统是所有帝王和英雄豪杰的梦想,可是这些无辜黎民百姓,却是付出最多的一群人。”
我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那些站在权势最巅峰的人,往往痴缠于自己的爱恨情仇,反而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我却一直受到他们的恩惠。石崇的话里有凌云之志,却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这让我觉得十分不满。
石崇一愣,目光里忽然闪过一抹笑意,“碧清,这世界上,是不会有那种好事的。是两个互相对立而又矛盾的事物,你怎么能够要求他对立而统一呢?如果楚魏之争一直持续不断,那么百姓就会永远生活在提心吊胆和苛政猛税之下。而如果想要天下一统,那么势必就会有流血和牺牲。”
“那种牺牲并不仅仅局限于百姓,你口中那些有壮志的人,一样要牺牲自己所珍视的东西,才能换来自己才华与抱负的施展,才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想要怜惜百姓,又想要天下太平,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他的声音那样轻,然而每一个字都像是惊雷,一个个砸在我的心上。
我实在是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思索了良久,心中却充满了挣扎。或许,石崇说的是对的。
然而心中却又觉得无比怅然和寂寥,我掀开车帘的一角,看见那些百姓一张张寻常的脸孔,只觉得每一个人都像是命运波涛洪荒里的扁舟,一个浪头打下来,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石崇公已经如此富有,也对这场势在必行的战争心怀念想么?”我的肩头有些摇晃,倒也并不觉得过分惊讶,他原就是这样的人,一个人拥有了野心之后,就终归不会再甘于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哪怕他已经富甲天下,也还是觉得不够。
“碧清可是觉得看不起我?”他微微笑了起来,一张脸有一般藏在黑暗之中,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只能让人看见他半张如玉雕般英俊的脸,“人心的**犹如沟壑难以填平,但人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如果连他都身不由己,那么其他人,又是怎样卑微的活着呢?我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剧烈摇晃着,我一时不稳,几乎快磕到车厢的柱子上。石崇的手脚却极快,一把将我拉住了,他的手结实有力,几乎快要将我扯进怀中,好不容易稳下来,石崇将我扶好,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又不怒自威的气势,“怎么回事?”
“爷,这……这人实在是太多了,方才有个孩子从马车前跑过去,小的这才颠簸了一下。这,实在是再也过不去了。”那驾车的车夫一个劲的解释道。
石崇伸手掀开他身边的帷幄,却看见外面果然人来人往,我们坐着的马车就像是被海浪包裹的一座小小岛屿,想要在人群之中贸然前进,实在是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