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的贵族们日日笙歌,然而最底层的百姓哀嚎之声却响彻九霄。
北国民风更显彪悍,在父亲死去之后的两年,他们掠去了燕云十六州。
当今皇帝一意求和,别说抢回自己的土地,更是献上金银珠宝无数,只求换来两国之间短暂的和平。听到这样的消息,就连我都嗤笑了一声。
北国的国主何等雄才大略,他要的不是金银贡品,他就像是所有承天命而出的君王一样,他的目光是所有辽远的土地,他要无上的尊荣,而不是和南朝的君主一样,沉湎在妇人的胸口。
现在皇帝忧心忡忡,是因为传闻之中南疆的大理王也向南朝伸出了屠刀。
他杀了我的父亲,那个可以替南朝保卫太平的男子,无异是自毁城墙。
“站在这里发生什么呆?还不快进去,刘姑姑答应我会好好待你,碧清,你自己要千万保重,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所有的宫女都会被放出去。你要熬到那个时候,好好活下去。”翠儿姑姑从里面出来,面色郑重道。
我终于回过神来,想必是那一树槐花过于耀眼,所以我才会起了方才那样繁杂心虚。此刻听见她叮嘱,连忙行礼如仪道:“多谢姑姑教诲,姑姑对碧清有再造之恩,若有机会,日后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她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摘下自己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递到我手里,“有你这句话,姑姑就已经满怀安慰了。这只镯子你好生收着,是姑姑一点心意。”
我还来不及推辞,翠儿就已经走得远了。
她才放走,里头便出了另一个宫装妇人。对方梳着端正的发髻,用一支玳瑁簪子。那簪子做工精细,然而式样却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了。石榴花重叠明灭,像是对方肃然的眸光。
她看了我一眼,沉声道:“跟我来吧,这里是浣衣局,专门为各位主子娘娘们浣洗衣物的。到了这里,就再也没有什么主子贵人,不过是最卑贱的宫女,做的也是最卑贱的活,你明白了么?”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低低应了一声。
“翠儿要我照顾你,我和她是手帕交,自然不会为难你。但你是公主发配过来的,若是对你格外偏宠,其实是害了你。”刘姑姑脚步不停,神情依然严厉,然而语音却柔和了一些,“你也不要怪我,入了宫,奴才的命,其实都由不得自己。”
“奴婢知道。”我抿了抿唇,神色却是安然的。这个道理,从我入宫那一天起,就已经明白了。
父亲当年承袭一等公爵,战功显赫,沈氏更是屹立百年不倒的名门望族。可是天意从来高难问,皇帝一声令下,这烈火烹油的富贵,就成了杀人的利器。我早就已经不再是沈氏那个娇滴滴的小姐,而成了皇宫内院之中最卑微而低贱的宫女。
在浣衣局做事其实也有浣衣局的好处,从前伺候倩珍公主,每一日都战战兢兢。她不喜欢我的原因,我始终不曾猜透。然而翠儿姑姑曾经若有若无的暗示,我长了一张太美貌的面孔,公主也是女人,虽然待字闺中,然而女子对容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偏执和自傲。她一直以为自己长得很美,却没想到一个罪臣的女儿,如今为奴为婢,却有一张比她更美的脸。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生的美,每每临水自照,总觉得这眉眼不过有几分像是娘亲而已。
这样便很美么?那她见了娘亲,不知道又该是气成什么样子?
冰凉的井水刺得手有些发寒,如今天气乍暖还寒,铂则下了好大的一场雨,连皇宫之中都开始弥漫起白茫茫一片水雾来。我在井水边洗着衣服,那是一件宽大的长衣,上面绣着华丽而繁复的纹路,像是某个妃子的衣服。
四周清净无声,只有棒槌敲打着衣服发出啪啪声响,手中的皂子散发着淡淡香气,如果不是每日都要洗这么多的衣服,在浣衣局做事,反而是清净的。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我将所有的衣服都洗了一遍再拧干,一件件挂在竹竿上。偶有风来,吹动这些华丽而无主的衣衫,看上去就像是一群飘忽的鬼魅。
才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听见门外传来嬉笑声,其中有一个推开窗探出头来,见我坐在房中歇息,连忙笑了起来,“我们几个约好了去后去采花来做胭脂,妹妹帮我一个忙可好?”
我含笑站了起来,“姐姐客气了,不知道妹妹能帮什么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