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现场

    刑场就设在离县城约10公里的运河岸边。那里有一个堤岸，正好可以防止子弹跳弹。

    看热闹的人来自四面八方。有步履蹒跚的老人，有壮实但透着憨气的中年人，有大人抱着、领着来的小孩儿，还有结伙跑来的大一点的孩子。有的把小毛驴停在离人群10米开外的地方。人们比任何时候都集中。充满好奇的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人群拥挤着，有一个小孩子被挤掉了鞋子，当他哭着找鞋的时候，又被涌上来的人群挤倒了。“我的鞋……”没有人顾得他。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个场面吸引了。

    着装后的二哥总是很魁梧，衣服为他撑起了凛然的架子。

    他站在场地中心，动作沉稳有序，并且非常有力。举手投足之间流动着神秘的气氛。

    提抢，举枪，扣机。这些动作在他的手上就像是举行祭奠的仪式一样。

    二哥的威武凛然，多少换回了六蛋儿的崇拜感。在转头看六蛋儿的憨样时，王念想看到了雪人一样的梁永芳，看到了她瘦了一圈但依然好看的脸。她跟愚蠢的六蛋儿一样，眼睛里流露着欣赏和崇拜的光芒。

    昨晚的一场雪，使大地一片洁白。垃圾堆也被盖住了。运河两岸那么干净。而这些人的到来，为这里增加了杂色。

    乌压压的人群，有点潮水汹涌的气势。整个场地被搅乱了。有的人哈着热气，有的人大声咳嗽着，还时不时地往雪里吐着粘痰。

    王念想闻道一股白菜帮子的腐烂味，现在想来，那是人们常年不洗澡的味道。王念想也不洗澡。一个不洗澡的人不显，而那么多不洗澡的人拥挤在一起，当然就臭味十足了。

    犯人在场地中间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在他的周围，白雪之处是人群围起来的黑色圈子。王念想和六蛋儿，还有雪人梁永芳也站在散发着白菜帮子味道的圈子里。

    二哥在这个圈子的里面。他站在白色的地上，始终没有挪动一下脚步。即便这样，他脚下的雪已经不柔绵了，硬硬地贴在地皮上。在人群嘈杂的交头接耳和几声盲目的大声叫喊中，王念想看到了二哥的疲倦。他心底的豪迈呢？

    二哥终于郑重地打完了那一枪。然后，他郑重地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这边有人下命令。“检查一下，死了没有。”

    “死了。”

    “王正浩，免检都行。一枪一个准。”

    王正浩是王念想二哥的名字。

    王念想先后看了看六蛋儿和梁永芳，他们就像自己得到认可一样，脸上现出自豪的神情。当然还有观看的人们，他们也啧啧称赞着二哥。

    在回家的路上，六蛋儿踢着一块小土坷垃，用漫不经心地的语调对王念想说：“你二哥又闭眼了。”

    “没有。”

    “有。”

    “就没有。”其实王念想也看到了二哥有。但是他不愿意心灰意懒地看到六蛋儿失去崇拜感。

    “有。”六蛋儿的眼睛明显地暗淡了一下，“不过，”他的眼睛忽然又一亮，“我已经原谅了他。他那一枪打出去真棒。”

    围绕闭眼睛的这个问题，梁永芳也向二哥提出过抗议。你一定要睁大眼睛。该闭眼睛的是那些该死的家伙。你要让正义的眼睛大睁着。二哥争辩着：“我哪里有？”

    “你自己不觉得。因为你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改正。”

    “可是，我。永芳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我大老远跑到县里来，是为了我们好好在一起。”她总是在二哥要说什么的时候，抱住二哥。把小小的柔软的身子送上去。二哥。被这雪人吞没了。但是有时，二哥，还在自己的情绪中不动。梁永芳则激情洋溢地脱掉了衣服。他们的秘密行踪，几乎被跟踪的六蛋儿了如指掌。六蛋儿有便利条件，他姑姑家在县里，他妈妈因为家里缺吃短喝就非常支持他周末去姑姑家混点吃喝。

    王六蛋儿说：“他们有时就躲进一个特别破的房子里。风呼呼地刮进去。他们忙活自己的事，根本不管外面的动静。”

    “这事你千万别给传说。小心我大爷熟了你。”

    “他们那样的时候，我身上也挺难受。操，就这儿。”

    他指了指裤裆那儿。他两个都看看他那儿，然后大笑。

    “又发现你二哥一个没出息的地方。他还哭呢！”

    “他们吵架了？”

    “不。他背对着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