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门外,“人不是来了么?”
那是被人架着抬进来的娇小人影,苍白无血的脸正朝着这边微微一笑,轻轻唤了一声“娘娘”,沈蓉的泪就更汹涌了,直接不顾一切奔下床来扑了过去。
“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换我照顾你好不好!”她抓着小宫女的手大声呜咽,荣华如风恩宠似烟,父亲败亡的那一天她就该明白的,那些东西全都是假的,相信那个男人的自己才是真的傻,这座孤冷的皇宫里,她唯一能抓在手里的温暖只有这个人而已,“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相比起蓉妃的失态,站在一旁的德海却是有些诧异,这小宫女虽然重伤未愈脸色惨白,可身上的那份宁和气质倒是让他刮目相看,容貌上没什么过人之处,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明澄如琉璃,清澈干净很容易博人好感……杖责她的那日遇到时这小丫头想来是真的急疯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吧。
忽略掉那些印象中的差异,德海也未细想,很快就收到了蓉嫔主仆的感激。
“公公这次救了娘娘的命,奴婢绝对谨记在心,竭力相报!”
小宫女的感恩很诚恳,德海听得出来日后真要有用得着的地方,只要不是害蓉嫔的她绝对什么都会替他干,可他一个大太监哪里用得上一个冷宫侍婢?当下只是摆摆手。
“你们的心意咱家心领了。”德海准备离开,已经开始例行套辞,“咱家此次来不只是看你们,也是瞧瞧这景西宫……”
话没说完只听咔嚓一声,屋里的义肢圆桌那条假腿突然断了,上面的茶壶药碗滚落而下碎了一地。德海被惊得退了一小步,这还没完,他身后几步远的窗棂在突然的一阵强风下也是啪嗒一声跌在了地上,早就风干龟裂的木窗和前面那些药碗一样碎成八瓣。
全场安静。
“咳!”大太监咳嗽了一声,“再有几个月就要入冬,钦天监前两天还说过今年会有大雪,这景西宫确实也该修一修了。”人救都救了,大冬天的再看她们全都冻死也没什么意思。
果然就传来两声欣喜的女声:“多谢公公!”
大太监面无表情地从冷宫进去,又面无表情地从冷宫出来,在不明真相的宫人眼里半点看不出情况。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义子,脸上却是有几分迟疑。
“干爹,您真的要帮那两个……不,要修缮景西宫?”及时改口的小太监免去了上峰的森冷视线,问得小心翼翼。
“修缮?顶多是叫几个宫人给有人住的那几间加固一下房子不至于漏风漏雨罢了。”大太监可是很清楚冷宫意味着什么的,“里头住的虽说都是罪妃,但终归是陛下的女人,陛下没说立刻处死那就代表她们得活着思过,让她们都早早死了岂不是违背圣意?”
还能这样算的吗?小太监摸摸脑袋,觉得也很有道理。毕竟陛下真要后宫的那些女人死,一杯毒酒或者一尺白绫是比关冷宫更省事。
而冷宫蓉嫔的小院里,昔日高高在上的娘娘正弯腰一点点收拾着屋里的狼藉。这些事在半年前她一点都不会做的,可是在这种地方不会也很快就会了。
在她打扫屋子的期间,破碎风化的那些门窗都被其他宫人撤走换上了更坚固耐用的,屋顶也被加固添上了新瓦。
明明是住了半年的屋子,等到一切弄完重新合上门,这才真正感到了暖意。
“娘娘,果然还是让我来……”
“你连下地走都不能就别逞强了!”沈蓉强硬地打断了小婢女的话,“你为了我都差点丢了命,我做这点事又算什么。”
“可是,您的风寒……”
“已经大好了,怎么说我也是武将之女比那些娇小姐要好多了,医女之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再喝两天的药就痊愈。”再次粗暴地打断,蓉嫔娘娘皱起她好看的细眉一脸不愉,叉腰怒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这个时候就该好好听话!”
“是。”一直愁眉不展的小宫女总算笑了,“娘娘现在这样,奴婢才觉得您真的好了。”
沈蓉闻言一愣,这才明白素玉说的什么,好像自从进了这景西宫后自己确实没有这般肆意过了,只是成日忧郁枯坐发呆。
“不会了,我不会再这样了。”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沈蓉看开了很多,“我还是想活着的,不,我从来没想过要死。这次多亏了素玉你,得了德海的青睐,我们的日子终归要好过多了……”
虽然落得被打入冷宫,但总算有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在身边,她做人其实也不算太糟……吧。
想到自己也一直与人为善,自闺阁到入宫从未苛待下人甚至还多有帮助,结果一朝落难除了素玉无人跟随,连从小长大的陪嫁婢女都弃她而去,沈蓉自嘲地摇摇头。
罢了,都已经过去了,不去想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小宫女的声音:“娘娘之前总是在帮助别人,经过此节,可有意识到一件事?”
“什、什么事?”这突然的问话让沈蓉面露愕然,不太明白婢女的意思。
“奴婢是说,相比起被您帮助过的那些人,其实曾经帮助过您的人会更愿意再帮您一次。”小宫女向她微微一笑,温声解释,“刚刚的德海公公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有时候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好感其实没有那么难,就算在这宫里,也是一样的。”
沈蓉浑身一震,她愣愣看着自己的侍婢动也不动,脑中却像是炸开了惊雷,只觉得有什么无形的事物被击碎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