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体谅,衙门问案,案定之前,遗体需留在义庄,以备需要时可再行检验,一切皆为早日找到谋害齐姑娘的凶手。”
齐峻看向齐岷夫妻,他二人一脸悲色,显然不愿,柳氏更哭着道:“义庄?还要将棠儿送去义庄?那等污秽简陋之地,也太委屈棠儿——”
长公主犹豫一瞬,“那就让棠儿的遗体留在望月楼,我命人送来冰盆,好好保存明棠的遗体,如此你们可愿意?”
柳氏还想再说,齐峻却选择答应,“既是如此,那就听王爷和长公主的。”
此时已过平旦,长公主又一番劝慰,齐家终于决定先行回府,明日再来探望,等送走齐家人,长公主也面露困倦之色,“眼看着天都要亮了,可还有何查问的?玉萝和嫣儿还在撷芳馆,她二人是否仍有嫌疑?”
傅玦应是,“不错,不如就将她二人留在撷芳馆歇下。”
长公主叹了口气,又去看驸马秦瞻,秦瞻道:“不如派两个嬷嬷过来照应,如此也免得她们畏怕。”
长公主觉得此法甚好,便对傅玦道:“那便如此安排,此案你与宋少卿皆尽心些,你也看到了,此事起因在我,若不能破案,我心底实在不安。”
傅玦连忙应下,长公主遂叫了孙菱准备打道回府,明日再来,孙菱本还不愿走,傅玦道:“天色太晚,衙门的人也要歇息,你留在此处做什么?”
孙菱没法子,只好跟着长公主离开。
话虽如此,傅玦却不打算走,望月楼一楼西厢被当做临时停尸之地,傅玦则进了东厢,他拿出早先画的园景图,又拿出那五人写下的证供,却未找出错漏来,再想到杜玉萝和吕嫣的证词,只觉不可思议。
宋怀瑾见傅玦面露沉色,便道:“王爷,她们之中必定有人说谎,否则怎么刚好对上了?”
“要么是她们之中有人说谎,要么,是有人做了假人证。”
傅玦语声沉重,戚浔站在门边,听到此话缓缓退了出来,她重新入西厢,戴上护手,再度验起齐明棠的遗体。
遗体上的瘢痕仍然浅淡,若是忽略齐明棠额上的可怖伤口,她容色只像是病患睡着了一般,然而除了衣物上的污渍,她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线索。
戚浔再次从头到脚看下来,连绣鞋鞋底的土渍也未曾放过,然而仍然毫无发现,她在园中走动之地不少,些许土渍并无异常,略作思忖,戚浔除去齐明棠外衫,仔细检查她四肢、颈背胸腹等地的淤伤,又拿出白醋尽数涂抹在淤青不明显处,而后静待。
片刻之后,果然伤处皆明显了几分,此时,她右手腕根到掌心的一段淤痕引起了戚浔注意,跌落时,她曾撞在楼檐上,落地之时,更令腿骨折断,因此身上淤青不少,但这一段划痕正处掌心,不像猛地碰撞留下,更像是与人纠缠之时被对方划伤。
正沉思时,外间传来说话声,宋怀瑾对傅玦提出告辞,又问道:“戚浔去哪了?”
戚浔闻言替齐明棠系好衣衫,忙道:“我在这里。”
傅玦这时道:“本王送她归家。”
宋怀瑾点头应好,带着周蔚几个出了门,刚走出望月楼,周蔚便闷不吭声不断回望,宋怀瑾在前听见他脚步迟滞,不由回头拍了他肩头一下,“你小子看什么,咱们白日可还有差事,还不快些,我看咱们也别回家了,直接回衙门养个神作罢。”
周蔚唇角紧抿,犹豫几瞬道:“大人怎不问王爷如何得知消息的?”
宋怀瑾扬眉,“难道不是王爷消息灵通?王爷管着议和之事,齐姑娘出事,总是对议和无益的。”
周蔚听着这话更郁闷了,“不是,是我去找戚浔之时,发现王爷就在戚浔家里,这才得知上林苑出事了,深更半夜的,王爷怎会在戚浔家里?”
宋怀瑾一愣,却又不见太多惊诧,见周蔚似乎想不通,他拍了拍周蔚肩头,“这……或许是刑部有什么差事呢?此事你可别乱说。”
周蔚眼底瞬时放晴,“是刑部有差事?”
宋怀瑾无奈的撇开目光,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不然呢?反正就那么回事,行了,别想这些了,回衙门歇觉。”
……
戚浔出来时,便发现大理寺的人都走光,傅玦看向她身后,“验出什么了?”
戚浔忙道:“发现了一处古怪伤痕。”
二人进得西厢,戚浔指着齐明棠右手道:“这伤痕原先不明显,眼下看的分明,齐明棠坠楼之地的栏杆光滑如新,并无可划伤之处,而这伤痕划得不轻不重的,我怀疑是与人争执之时留下,极有可能是某种饰物。”
傅玦狭眸,“发簪?”
戚浔摇头,“无法确定,若是发簪,而凶手又有杀人之心,何不用发簪伤人?但死者身上没发现任何戳刺的外伤。”
傅玦认同此言,转眸看向齐明棠的面容,缓声道:“若她不出意外,嫁去西凉的人选便是她。”
戚浔朝外看了一眼,因门外守得有御林军,压低声音道:“那岂非是内定了她?”
傅玦点头,他适才去撷芳馆之时,听见了屋内齐家人的哭诉,说太后对齐家早有许诺。皇后说的考量虽然合情理,但如今齐家在朝中并不掌权。
相反,镇南将军手握兵权,再加上吕老将军,在世家之列,仍然分量极重,而吕匀昉镇守岭南,并未与西凉人交过手,也不会被西凉人如何憎恨,说吕嫣会被西凉人忌惮,可换个说法,她嫁去西凉,因父亲手握重兵,而西凉人本身尊崇武道,她也更不易被西凉人薄待轻视。
傅玦想不通太后为何早早定下了齐明棠,但命案当前,他不愿深究此事,见天色不早,便道:“稍后会有人送冰盆来,遗体保存得当,明日便可再验,眼下该归家了。”
戚浔应是,随傅玦出门来,傅玦一边走一边吩咐林巍去交代园内御林军如何守夜,自己则带着戚浔出上林苑大门上了马车。
驾车的是楚骞,待马车走动起来,戚浔忍不住低声问:“明叔入拱卫司监牢会如何?”
傅玦道:“孙律行事极有分寸,既然只抓到了一人,他便不会要此人性命,但吃些苦头难以避免,今夜我会令人探问,明日便可知吉凶。”
戚浔忧心忡忡,“是否该让兄长换个住处?”
傅玦摇头,“暂不必,除非此人漏了江默职位形貌,那时,便不是换个住处能解决的了,得安排他离开京城。”
好容易在京城站稳脚跟,江默如何愿意离京?戚浔愁绪难消,傅玦这时问:“江默既在京中,那陆家小姐,可是也入京了?”
到了此刻,再瞒傅玦也无益处,戚浔道:“的确在京中,王爷还曾见过她。”
傅玦有些意外,他思来想去,忽而道:“莫非是长福戏楼之中的戏伶?”再一想,他敏锐地道:“是那个叫玉凝霜的?”
戚浔简直有些拜服,“王爷又猜对了。”
傅玦略怔一瞬,又道:“难怪,你连她与谁生了私情也颇为关心。”
戚浔有些唏嘘,“姐姐她颇为不易,早先因那蔺大人,还与兄长闹得不快,差点被兄长送出京城去,但我想,她能得一中意之人,总是不易,何况她的处境比我与兄长轻省些,若她能得偿所愿总是好的。”
傅玦仿佛能料到江默会如何反对,亦能想到,后来能允了玉娘与蔺知行继续来往,必定是戚浔费了口舌,他忍不住去抚戚浔发顶,轻声道:“你一口一个兄长,倒是十分亲近。”
戚浔说着正题,不曾料到傅玦有此言,他说的一本正经,绝听不出一丝酸意,可越是如此,反倒令戚浔觉出他有些不快,只是他并无她和江默这般瓜葛,因此十分克制。
戚浔心跳的快起来,“若不叫兄长,那该叫什么?”
傅玦收回手来,像将那股子不快压了下去,“罢了,兄长便兄长罢,也碍不得什么,他于你而言也是同患难之人,更不得折了你这份故交之谊。”
他语气无奈,又透着几分纵容,戚浔想到他在百井巷说的话,四肢百骸皆是暖意,这时,傅玦倾身握住她的手,像是安抚一般,“明叔的事,我会让脸生之人去寻他,你不必担心,你与玉娘亦少会面,免得引人注意。”
戚浔自然应了,傅玦又掀帘看向窗外夜色,见马车驶上御街,便道:“马上就要天亮了,不如近些回王府?”
戚浔连忙摇头,连手都抽出来,“那太不合规矩!”
傅玦手中一空,忍不住笑了,“好,那便依你。”顿了顿,他又道:“如今不合规矩,将来总有合规矩那日。”
戚浔一愣,还未想明白这话是何意,傅玦已靠回去,他身形端正笔直,颇为君子,话锋一转,说起今夜命案,戚浔缓缓回神,与他将今夜所得证供捋了捋,直待马车进了琉璃巷,傅玦才道:“白日我令人来接你,直去上林苑,这两日要在上林苑待命了。”
戚浔连忙应下,至家门外与傅玦告辞,傅玦掀帘看着她进院门,待院门关上,又听见她脚步声渐渐远了些,这时,傅玦忽然剑眉一皱,他想到了望月楼二楼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