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看去。
青二十七也感觉到绳索的异状。
青二十七猜得到来者是谁。
她从地面下到洞中前,没有安排人护法掠阵,似乎毫不在意那样是否会置自己和暮成雪于死地。
她不是疏忽,是故意。
她很清楚谁会寻踪而来,她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
如果他们不来,她反而会觉得意外。
来的必然是桑维梓,她的十六姐;而桑维梓的身后,必然是毕再遇。
所以没完成桑维梓所托的段舞才借口生病避开,并且拉着楚乐一以免他涉险。
而青二十七明知道段舞的小心思却不道破道、甚至纵容段舞,那是因为她认为,他们这些人迟早要面对面地来个决断。
争个你死我活,或是握手言和。
此时此刻、此地此景,正恰当。
这是他们这些异化在时空里的人的事,与段舞无关;最好也与铁了心留在这个时空生活的楚乐一撇清。
现在,他们来了!
青二十七与暮成雪对视一眼,抓住软红十丈便往下跃,暮成雪则暂时不动,静静等待沿绳而下、势如黑鹰的那人。
冰凌般的花朵继续开放,花中的阴影,是愈加深重了。
青二十七的身形如电,直扑那世间绝美,就在这个瞬间,她竟然走了神。
对她来说,下洞取花并不艰难,难的是到达此地的过程。
如果没有被刻入脑中的地图,她不可能找到这里。
而在她脑中刻写的地图,是她那位“父亲”的杰作。
自从基本上把过去的事记起,青二十七就对自己那位“父亲”十分好奇。
只叹当时年纪小,又是长期与母亲生活在一起;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她连他的长相都不记得了,更不可能去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从何处得知这三幅图,他得到这三幅图后的目标何在?
他或许来自一个与青二十七经历的两个时空都不同的时空——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个不同的时空?
所有未知,都是神秘;不能因无法解释而否定它们存在。
在纷乱的思绪中,青二十七到达谷底,轻轻撷起那朵冰凌般的花。
她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毁掉它。
但是她没有;甚至突然觉得她应该独自前来,撇开其他人,包括暮成雪。
青二十七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态。
当把这世上最奇妙的果实置于手心,她突然间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占有它的欲望。
长生不死,真是天底下最大的诱惑之一。
它现在就在她的手心,只要吞下它,世界唾手可得。
她不是想要别人在千百年后还能记得自己么?
她不是并不情愿作为弱者存在么?
吞下它,让她所有仰视过的人,都跪在自己的脚边!
她替代暮成雪成为世界之王,她不会像暮成雪那样抹杀和否定自己的过去,她可以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青二十七热血沸腾,又如落冰窖。
她拿着那朵冰凌般的花,魔怔住了。
“铮!”
“叮!”
最终,暮成雪与桑维梓对战换招的兵刃相碰之声惊醒了她。
青二十七点亮火折子,黑暗的洞穴里陡然一明:那对各具风姿的武林中最美的女子交缠在一起,如同正在跳一曲绳之舞。
桑维梓身法灵动有致,水红色的裙裾绕着绳子旋转飞扬,好似飞仙。
她爱美,即便是当年还是青十六的身份、必须穿制式相的衣服,她也能从平凡的服饰中穿出自己的味道。
而暮成雪衣物精短,她在雪山中困住三月,她无心无力也没机会好好打扮,不过她并不在意。
外在打扮于她来说,不是非要不可的存在,她打扮,是因为有需要;若无此必要,她便视之如浮云,关键在于最后达成目的。
反映在各人的武功上,也秉承了各人的风格。
桑维梓的流星链半是虚招半真攻,舞得咻咻有声,间或以链缠绳,人借飞链之势,以绳索为轴攻进避出,链头蓝幽幽的飞镖不断往暮成雪招呼。
暮成雪则全身附于绳索之上,随绳而动,唇齿间咬了一柄锋利短刀。
她的拳头最厉害,但人在绳上,施展不开。只能一手攀绳,一边在桑维梓飘飞的衣裙间伺机进攻。
当青二十七点亮火折之时,暮成雪正行险,双足绞绳,稳稳蹬于绳上,双手既然解放,便再无迟疑,出刀削桑维梓的流星链。
桑维梓慌乱中折腰一个鹞子翻身,险险才避开这招。
“别打了!”青二十七出声。
这两个女人,青二十七对她们都具有极为复杂的情感,一个是敬重中有怨恨,一个是惺惺相惜中有害怕与不愤。
她们以命相博,是青二十七所不愿见。
可是那两人哪里有停手的意思?
青二十七一着急,大声地道:“你们再不停手,我就毁了神果!”
此言一出,她们撤刀的撤刀,收链的收链,皆向青二十七望来。
青二十七不由暗暗冷笑,原来,原来,原来她们在意的还是这天下至宝!
原来自己在她们的心中,竟是一文不值!
她真是太看高自己!
既然如此……神果在她手中,何愁她们不投鼠忌器?
青二十七心中冷意升腾,笑道:“这里很暗,有什么好打的,要打,上去打!快点,你们先上去!”
两个女子听她如此说,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青二十七催促道:“上去!难道要我说第三次?”
她们对视了一眼,不再坚持,一前一后,往上攀行。
青二十七抽出鱼肠剑,把神果生长之处捣了个烂,叫它再也生不出果子。
掌中冰凌般的花朵有点枯焦的气色。
青二十七剥掉花瓣,将花中果实收于袖中,然后借软红十丈之力沿绳而上。
一路上升,今次青二十七并不着急,而是享受这上升的过程。
身体离地面愈来愈高,她亦觉得自己的心愈来愈高,仿佛正在从黑暗升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