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秉文蓦地退了半步,就是一瞬间,脸色陡然惨白。林言轩以往给他的信中,总有意无意地提到一个丫鬟,不,确切来说是他的妾室—姜氏。
虽然笔墨不多,但时不时地带过一笔,令素性敏锐的谢秉文很有印象。
武乡侯看着他宛若见鬼的神色,居然生出几分不知从哪里来的悯色:“这些过往,你还是记不起来的好。”
谢秉文吸了口气,方问:“林言轩是当着你的面处置的那个丫鬟?”
“哪能。”武乡侯摇头否认。他旋即领会过来谢秉文的意思:“这必是死了。若是活着......”是了,以林言轩的性子,活着可以来挟制国公府。
武乡侯有些愧叹,人确实是会变的。
林言轩不再是初见之时,而他们也不是了。
眼前忽的闪过林七许云淡风轻的脸庞,谢秉文几乎快透不过气来,那张脸,是了!那张脸......难怪,难怪。
长女对林七许的感慨和忌惮,她的心性,原来是随了他啊。
怪道林家各个的好相貌,从林言轩的温儒俊雅到林其琛的风姿天成,就她是无盐。
“我本以为是积年恩怨—”谢秉文有些无力道。
不成想,掀开的是他曾经因惧怕因逃避而忘掉的一桩桩冤孽,一笔笔旧债。那些债主,从林言轩的妾室姜氏,到林七许,再到那早夭的另一位姑娘,林林总总地,居然都死光了,只剩下了在他嫡长女手底下讨生活的林七许。
马车已缓缓在谢府的二门处停下,谢秉文却在里面,坐成了一座雕塑。
如此算来,林氏比长女还要大上一岁半载的......
另一个孩子,他的另一个女儿,据说死得十分难堪。
天明时分,谢秉文在车中坐得浑身冰凉,从马车上下来换了朝服,略喝了碗参汤,在急奔出来的李氏目光下去上早朝。
开印不过三五日,朝中诸事渐渐走上正轨。廷议时,说起今年春种的事儿,小皇帝兴致高昂,说是龙抬头的这日,他得出宫去祭拜,最好再去农田里望一望,表一表他作为天子对农事的期许和敬意。
底下的重臣们一劝再劝,睿王却明显察觉到了自己的岳父大人,今儿有点不对劲。
好容易劝下了意欲身体力行的小皇帝,众臣走出明华殿,睿王悄悄缀上谢秉文,正巧他视线也看过来。
“林妃身子可好全了?”
睿王并不感到十分意外,毕竟这个问题从那日便老生常谈了,连皇上都问起过几次。反正从林氏进王府开始,就顶着巨大的名声和话题了。
“基本都好了,过些日子打算去法云寺上香还愿。”林七许早就同他说了,还是谢儇约的她,说要谢她。
“法云寺倒是远了些。”谢秉文若有所思。
睿王奇怪地看了岳父一眼,对于女人家还愿这件事,他向来不予置喙,甚至是远远避开的。王妃曾求子到连某条河的鲤鱼都拜过,生下世子后还和秦嬷嬷张罗着要去还愿,列了极长极细的单子,他还有幸见过......也不知那条鲤鱼还在不在......
女人都信这些......
喔,不对。
林氏从来不拜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