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辟尘听到有什么人在宣讲大道,他清醒过来,却记不起之前的记忆。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老人,他坐在上首,身下一个蒲团,在他身前,把李辟尘也囊括进去,足足有上百位小小少年。
他们都在听那个老人的宣讲。
李辟尘仰头看那个老人。
他是谁来着?
“辟尘,你怎么又睡觉了?”
老人忽然把面孔转向李辟尘。
李辟尘皱眉。
他发现他对自己的认知有些模糊,自己是谁……自己是李辟尘,自己是……这座宫观中的一个道童……
宫观叫什么来着……
也想不起来了,好像没有名字?
这个老人是观主,名义上的师父?
自己很早就被送来了宫观?
李辟尘闭上了眼睛。
老人似乎有些不悦了,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并且在警告李辟尘。
“怎么,是为师所讲大道,不入你心,故恐污浊耳目,此时才不愿意听吗?”
老人的语气自然没有欢喜意,而边上很多孩子都转头过来,随后带着讥讽的笑。
他们的笑声离奇的有一种虚无感。
李辟尘闭着眼睛,忽然问道:“你是谁?”
他老神在在的样子。
老人淡淡道:“连老朽是谁都不记得了?这一觉睡的是天昏地暗啊?”
他的话语又引起四周诸学子的一阵阵哄笑。
李辟尘又问:“他们是谁?”
学生们笑声不止,有人嘲笑道:“老师在上,不辞辛劳的为我们讲述大道,你这家伙不仅不听,反而酣睡不止,如今醒来,还端起了架子,怎么睡觉也能把智商睡没了的吗?”
李辟尘又问了一句:“我是谁?”
这句话说出口,此时学堂内的哄笑戛然而止。
所有的少年学生都像是被施了定身魔咒一样,他们的笑容逐渐失去,而存在感也逐渐变得薄弱。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李辟尘第二次问。
“我是谁?”
四周无人答话。
老人严肃道:“好了,辟尘,既然睡醒了,就安安静静坐着,听我继续讲道。”
他说话之后,四周那些学生才仿佛重新焕发了生命一样。
“是啊,不要再让老师生气了。”
有学生开始劝阻。
“真是烦人,搅扰了我们的兴致!你快点睁眼!”
有学生不耐烦,狠狠痛斥。
“你再捣乱,我就打死你!”
有学生愤怒,龇牙咧嘴,样貌狰狞。
李辟尘笑了笑,随后神情变得无比庄重肃穆。
甚至有些过于沉重。
“我是谁?”
第三问发出,这一下所有人都不能启齿,诸学生们陷入迷茫,随后神情又成为惊恐,而台上的老师,则是沉下了脸来。
“不入道者!不当听道言!”
老人低声呵斥,怒意冲天。
李辟尘此时缓缓睁眼。
他一切都想起来了。
他看到这里的一切。
他看向那个老人。
“你说要忘我,可我偏偏是不喜欢你这种说辞。”
“我更不喜欢这种道理。”
老人的怒火瞬间消失,四周的同学们开始后退,显得有些惊慌。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的说辞?”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的道?”
老人突然变得心平气和起来:“老夫看走了眼,没想到群蛇里头,混了条真龙。”
李辟尘:“真龙为比喻,也过于小气了些。”
老人颔首:“心高气傲,年轻气盛。”
李辟尘:“你是谁?”
老人道:“你心里有数。”
李辟尘摇了摇头,随后站起来,放声大笑!
老人面色平静,直到十息之后,他才道:“笑够了吗,就这么有意思?”
李辟尘点头:“太有意思了,无常,无穷,无来,无外……诸无之道,原来都是莘莘学子,但是学子们都从哪里来?”
“连你都在此间困锁!还来教人!”
“如我所料,古往今来,大三界循环往复,罗天,化外,空无,三者犹如事物的三面,也正是三面,才支撑起了万物根相。”
“无者不是一位,而是许多位,听你的道,听你的法,古来问道空无,也不仅仅是发生了一次。”
老人平静道:“他们都是可能性而已,但他们遵从了我的道,也遵从了他们内心的道。”
李辟尘:“但我偏偏不喜欢这种道,所以无名者把它们都抓回去了,葬在旧乡的坟墓里,无名者所做的是大善的事情,要是我,恐怕直接就让他们曝!尸!荒!野!了!”
他的声音骤然加重!
老人道:“你也是无名者,他们与你,不过皆是诸相之一,你也是无名诸相。”
“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你应该忘却……这才是正途。”
李辟尘:“错了,他们只有代号,无者……无者,而我是有者,他们是忘却,我是执着,故而我不喜欢你的道。”
“着实是极其厌你。”
李辟尘撑膝而起:“空无老人,我不想问道。”
老人住嘴,不言不语。
李辟尘:“我们所说的无名之君,是最后那一位,创造出了太上八十一化,我得了他的馈赠,这才能够站到这里来。”
“我该称他什么?”
老人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寄命於他人之门,埋尸於无名之冢……既然无名,那就无名吧……”
李辟尘道:“原是这般,他最后取的名字……”
“我是谁,千古三问,遂古骤开,周游复始。”
“清静者,道之上,非大执着之辈,不能成就道之上。”
李辟尘看着空无老人:“我已至彼岸,看到了你,我无问可问,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因为你我道不同!”
“不相为谋!”
我道在眼中,在我自己,而非求取,此乃外道,岂是我道!
便是此时!
李辟尘身形恢复原状,他白发如瀑,白衣胜雪,双眸漆黑,承载着无比高远的境界!
莫若以明,无止止境!
“不求空无持身,但求我道大有!世事恒定,如我心意!”
恒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