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一手撑伞一手捧着花沿着阶梯往上走。
一排、两排、三排……第九排。
1、2、3……14。
何嘉的脚步停在9排14号的墓碑前,除了她外,墓碑前还站着一个人,是许静儿。
许静儿没有撑伞,被风刮斜的雨丝斜斜地落在她身上,她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墓碑,眼神悲凉如水,有让人说不出来的心痛。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的五官很好看,白皙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带着笑意的眼睛流露出幸福的光彩。
13岁,下学期该上初中了吧!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何嘉将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站起身,走到许静儿旁边,为她撑伞。
许静儿静默不语地看着墓碑,脸颊苍白湿润,瘦削的下巴悬挂着雨水,一滴滴地落在地面。
何嘉此刻的心如被雾霾蒙住了的天空,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雨停了。
雨过天晴的天空格外清新,午后的太阳出来了,远远地躲在云后面,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豁然开朗,可何嘉的心情依旧沉重如山。
“回去吧!”何嘉望着被洗礼过的群山和天空道。
“我忤逆我爸爸的意思把许谦的心脏捐出去了。”
何嘉听后,心里很难受,喉咙好像被鱼刺给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也没办法呀!”许静儿哭道,豆大般的眼泪如大珠小珠,簌簌往下掉。
“我比任何人都疼爱小谦,我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可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了,我能怎么办?我问小谦,如果他有一天不在了,愿不愿意把心脏捐赠给需要的人,这样他的心脏就能永远地活着……小谦很听我的话,他说好,他说他会永远活在我身边……”
许静儿哭得不能自已。
何嘉喉咙涩得难受,上前抱住了许静儿,拍着她的肩膀。
“老师,我爸爸并不是开明之人,极力反对我的做法。”
当初因为这件事,许静儿没少被许父厉色呵斥,她也为此挨过两巴掌,不少亲戚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枉为人姐,弟弟生前没少遭受病痛的折磨,死后人都不在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居然还在打他尸体的主意,连留个全尸的机会也不给。
许谦并不是许静儿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他是她大伯家的儿子,她的堂弟。她大伯生了两个儿子,第三个本想生个女孩的,却又生了一个儿子。许静儿的父亲只生了一个女儿,于是便在许谦刚出生不久就把他过继给许父了。
许静儿很喜欢这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对她万般宠爱,她对他的好胜过于对自己。他的离去对许静儿来说,比要了自己的命还痛心。
“老师,我真的做错了吗?”许静儿又问了一遍。
“不会,你让一个垂危的人的生命得以延续,你让一个双目失明者得到了重见光明的机会,你让许谦以另外一种方式生存着,你没有做错。”何嘉红着眼眶道,语气充满了疲惫,被家人戳着脊梁骨骂,那是一种怎样痛心的谩骂。
听到何嘉的话后,许静儿的心更难受了。
知道真相后,何嘉去红十字会一趟,在那里,她看到了许谦曾写过的一页日记,那是他的遗嘱,不成熟的小学生笔迹一笔一划地透露出他的年幼,可他活得比任何人明白:
今天做完化疗后很痛苦。为了做化疗,我把头发剃了,冬天没有头发光秃秃的就跟树没了叶子一样,好难看啊!不过姐姐给我织了一顶熊猫帽子,可暖和了。我很喜欢熊猫,笨笨的样子很可爱,可现在我变笨了,大脑变得很迟钝,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反应。我想回家,我想回学校,我知道我活不久了,可姐姐一直劝我不要放弃治疗,她说不放弃就一定会有奇迹的。可我努力了那么久,这个叫做奇迹的东西像躲瘟疫一样一直躲我远远的。我不知道要坚持多久的疼痛才能会发生奇迹,我好想无病无痛地好好活着。
如果我能好好活着,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会拿生病来骗老师我数学作业没完成了。
如果我能好好活着,我一定不会把妈妈每天要求我喝的牛奶偷偷地给隔壁家的二毛喝,我要做个听话的孩子快高长大,再也不气妈妈了。
如果我能好好活着,我一定要成为一名医生,因为我要治好姐姐的耳朵,让她再也不用带助听器就能听见我说话了。
人是不是在将要死的时候才发现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啊……今天我看到了一个新闻,新闻上说有个人死前立遗嘱,说要把自己的器官捐赠给需要的人,让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续。姐姐之前和我提过这个东西,我一口答应了,因为姐姐人很好,她不会害我的!
如果我死了把器官捐给隔壁床的那个帅哥哥的话,那他是不是能好好活着呢?
那个帅哥哥住在医院好像很久了,每次我来医院一次,都能看到他,所以我一直知道他。他又温柔又善良,医院里的病友好喜欢和他一起玩,我也喜欢他。不过,这个哥哥有点坏,老是喜欢骗人。有一回我问姐姐药苦不苦时,姐姐连药也不看一眼就说不苦。我才不信呢!我吃药吃到吐了,我不想吃药。可我要是不吃药一定控制不好病情的,姐姐会难受,可我不想吐,我很为难。
帅哥哥跟着医生来查房了,看到我又没有吃药,医生又来说我了,罗里吧嗦地说了好多话,我捂着耳朵不听,我觉得叫我吃饭的都是坏人!
这时帅哥哥笑着摸我光秃秃的脑袋,说了一句扎手。
我瞪了他一眼,他说,我也要吃药,咱们比赛看谁先吃完。说完,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排粉红色的药片,扔进嘴里,嚼了嚼,皱着眉吞了下去,表情看起来很痛苦,跟吞刀子似的。
于是,我赶在他吃完前,一股脑地把药全吞了,洋洋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帅哥哥笑着又摸着我的脑瓜子说真乖就离开了。
我还想和他多聊聊呢,我跟着跑出去,听见他和医生说,他吃的是西瓜霜!
我当时有一种深深被欺骗的感觉,给他取名叫做混蛋哥哥。虽然他很混蛋,可他真的是大好人,我不希望他就这样死了,而且他说他以后会成为一名医生的。如果我把器官捐给他了,他活着了,他是不是以后能成为医生,代替我把姐姐的耳朵治好了?
这样,我是不是死得更有意义了?
爸妈,如果我死了,可以替我完成这个遗愿吗?不要骂姐姐,我很爱我姐姐的,好不好?
*****
周五下午,路仁开始心脏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
许静儿也在手术室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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