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尘瞳仁空洞,没有人知道,献帝面容中流露出的狰狞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皇兄了,他可没什么成为千古明君的鸿愿,他最看中的不过是皇权稳固,身下这把龙椅稳稳当当不会被人推翻罢了。
果然献帝烦躁地推开银琴,猛地起身,在羊绒地毯上来回踱步。
“孔尚书说的不错,看来这些年,朕是太纵着他们梁家了。”
他突然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姬尘道。
“朕看你这两年也变能干了,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给你来查如何?”
姬尘猛然抬头,显得非常惊慌,连连推辞道。
“陛下!万万不可!此事事关重大,臣能力平庸,资历又浅,实在难当此任,何况臣有眼疾,有很多事眼不清目不明,恐怕会有疏失,耽误了大事。”
献帝盯着他微微发白的面容,勾起唇角,果然还是如此畏首畏尾,这样的百里暇,即便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有什么异动,若不是被孔蕴崎那老顽固逼迫,只怕他连前来的勇气都没有吧?
“看把你急得,不过是怕得罪梁家,哪里来那么多的理由,罢了,朕知道你胆子小,也不为难你了,此事朕就交给苏唐去查。”
姬尘似乎松了口气,道了声陛下圣明,又不解道。
“可举凡涉及朝中官员的案子,难道不该是刑部分内的事?”
话到一半,他又似恍然了悟。
“也是,臣差点忘了,蒋家和梁家马上便是姻亲,自然要避嫌。”
献帝冷冷一笑。
蒋、梁两家沆瀣一气,交给蒋忠,他自然要给儿媳妇一家子留几分薄面,怎么可能严办?但是苏家就不一样了,苏家和蒋家针锋相对已久,又怎会放过蒋玉衡的大舅子梁润?或许敲山震虎把梁瑞英拿下也有可能!反正只是蒋家一名庶子,没了便没了,也不至于要了梁绍老命,大不了再生一个,总也要给梁家提个醒,触动皇权是什么下场!
回程的马车慢慢行过街道,马蹄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半圆,斗宿一面驾车,一面扭头对车中的姬尘道。
“方才皇帝本欲将此事交给殿下查办,可见是准备重用殿下,殿下何不趁此机会取得他的信任,为何却要推脱?”
姬尘杵着下巴,漠然看着车窗外飘落的雪花。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对我的疑心还未完全消除,只有等他彻底猜忌镇西侯府,让他觉得无人可信,无人可仰仗时,才是我的机会。”
斗宿点头,又略有些忧心。
“殿下,那封血书上的五百人都是真名实姓的,万一落到梁家人手上,他们定会大肆报复,一网打尽,如今还对季三少的忠心耿耿的旧部委实不多了,若是再损失一二……”
当年随着季明铮的出生入死的兄弟,在季家覆灭后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安插在各路军营中,备受打压欺凌,然而他们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忍辱负重,便是为了亲眼看见梁氏倒台的那一天,因此姬尘只是命军营中的暗人稍加指引,他们便挺身而出,一起促成了这出“御状”大戏。
“你放心,若是他那些好兄弟有什么三长两短,季三大约要与我拼命,我不会让梁家有机会看见那封信。”
至于孔尚书那边,也不必担心,以往将军府仗着镇西侯的关系,不把他兵部尚书放在眼里,孔老头心中早已憋着股怒火,加之此前很多人都知道镇西侯义子梁固要求娶孔家小姐,结果却私下与庞胧烟暗通曲款,也算狠狠地打了孔家的脸,让人觉得孔蕴崎的女儿还不如上不得台面的商门女,孔老头心里岂不记恨?
说起来,明珠也算是无心插柳,间接助了他一把。
想到明珠,姬尘也没发现,自己的唇角竟弯起一个浅浅的角度,他不经意瞥见柳林河岸的几株腊梅,心中蓦然一动,便叫斗宿勒马,自己亲自下车去折了一支腊梅。
“去明家一趟。”
斗宿心情有些复杂,他与虚宿皆是红先生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对红先生的吩咐惟命是从,红先生可不喜欢殿下和明姑娘走得太近。
这也是为了殿下好,可殿下却不领情,为了那个女子,三番五次顶撞红先生,这样下去,师徒间迟早要闹得不愉快。
“殿下,这么晚了,明姑娘只怕早已睡下。”
姬尘一愣,有些微不可察的失落。
“也是,那你命虚宿过来一趟。”
“殿下有话吩咐?”
姬尘不答,或是有些说不出口,吩咐倒是没有,他其实只是想让虚宿将这支腊梅悄悄插在明珠房中,然后等第二天明珠醒来一眼就能看见。
斗宿一问,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难以启齿的可笑,瞬间改变了主意,冷声道。
“算了,还是让他别来了。”
斗宿不明白姬尘为何如此喜怒无常,不敢再问,只是默默驾车,雪夜中,一个黑点跃过房檐落在街道中央,飞快地朝着他们奔来,斗宿警惕地拉了一把马缰,按住腰间佩刀,却发现那身影十分眼熟。
“虚宿?”
斗宿话音未落,姬尘已拉开车帘,见自己的部下面色惨白地跪倒在他脚下,背上肩上隐隐有几处血痕,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厉声诘问。
“明珠呢?”
虚宿不敢去看姬尘阴翳的表情,惭愧地埋下脑袋,高举双手,将一样帆布包裹的东西奉上。
“当时情况危急,明小姐拼死护住这样东西,嘱咐属下务必交给殿下,而她现在……恐怕是在蒋玉衡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