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烟草味,她记得,在灯下,他把自己推在灯杆上,说,骗人的吧,心跳这么快……
她记得,被拔掉刺的白玫瑰和养在瓷碗里的青莲,不曾断缺,她记得,他夹在指间的烟,因为思念,她记得,他讨好娘家团买的零食,用尽心思,她记得,他在图书馆里趴在一旁陪自己,风雨无阻……
她记得,大二那年第一场,他们在木棉树下接吻,寒风一直吹,他跪下来,给她戴上戒指,说,阿诺,请你相信我。
许诺眼睛湿了,又是一年了,年初,莫铖带她来这里,她什么都没想起来,现在,她自己走这一遭,才发现,她什么都没忘,点点滴滴,一点都没忘,他们的好和甜蜜,他们吵架,他负手离去又回来。
起风了,没吹干她的泪。
下雪了,她陪着天地一起哭泣。
许诺走在下雪的校园,站在木棉树下,摸着光凸凸的树干,想,没有她的三年,他不是也曾这样一遍遍地走过,他是不是也来过这地方,一遍遍地想念,想念一个被全世界说死了的人。
他们有这么多回忆,她忘了三年,他却记得很清,一遍遍磨励,根植在血肉里。
从此,失去她的每一天,他想起她都是痛苦的。
“你消失的三年,我找了三年,过得很苦。”
很苦,他想她时,是苦的。
许诺在榕城呆了三天,把和莫铖恋爱时,走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最后,她迷茫了,接下来,她要去哪里?
那个莫铖骗她的梦少做了,可还是不时会有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说,“阿诺,我骗你的,都是骗人的”,她还是怕。
定机票时,许诺本来已经选好去白城,手一抖,还是删了,定了去雪城的机票。
不知道莫铖带她去的小木屋还在吗,她想去趟雪城,再去一趟那个白雪皑皑的地方。
这一次,她真的要把过去埋掉遗忘,埋掉的不是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光,而是她心里的阴影和梦魇。
许诺决定去相信莫铖。
尽管心里七上八下,全是担心,她想立刻飞过去找莫铖,但她还是决定先去趟雪城。就像一个神圣的仪式,她要和那些不好的过去做个告别,给莫铖也给自己一个交代,这样,以后她就能和莫铖毫无保留的在一起,她要褪去身上所有的刺。
雪城依旧白雪覆盖,外面天翻地覆,山里的雪似乎永远不会变。
许诺找了当地的向导,找到了当年的小木屋。她记得钥匙藏在哪里,当年,她和莫铖一直找地方藏的,她还记得,莫铖还问,阿诺,以后我们每年都来一次好吗。
许诺找到钥匙,开门进去,并没有一股长年没人住的霉味,相反很干净,看来有人定期来打扫。
房子的摆设没变,就算不是第一次来,就算年龄增长了,看到这座掩在白雪中,布置得如童话的小屋,许诺看了还是很喜欢。她记得,她和莫铖曾在这里打雪仗,堆雪人,喝酒,两个人一条毛毯,趴在窗前,等过一场雪。
什么都没变,许诺看到这里,涌上的是温暖和感动。
她还记得他的话,在她最恨他的时候,莫铖说——
等孩子大了,钱也赚够了,我带你去玩,去北方看雪,去海边看日出,一条毛毯包着你和我。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我就陪你晒太阳,我一定要比你晚死,晚一两天就好了,这样我的诺,一辈子都不会孤单……
那一年,他们多年少,多天真,她差点就信了,他却是真心实意。
她也对他做过很多不好的事,可他也一次次原谅她。
许诺坐在沙发上,学着当年,披着毛毯,却总觉得不对,大概因为身边少了那么一个人了。
不一样啊!许诺感叹,她往沙发一躺,被什么硌到。
许诺起身,是本硬皮笔记本,她随手打开,莫铖的字迹。
阿诺,我想你。
整本日记没写什么,来来去去就一个意思,阿诺,我想你,可看到的刹那,许诺眼圈就红了,她想他,她也想他,非常想。
只有不在他身边,她才明白,这三年,他过得有多不好,有多不好过,她才离开几天,就满心满脑都是莫铖,怕他出事,怕他不好好吃饭,怕他不会照顾……
许诺颤抖地翻了翻,这是一本写了三年的日记,莫铖每年都来这里,每次都写一句,阿诺,我想你。
他说,阿诺,如果你有来到这里,有看到这本日记,就回来吧,我想你,我错了,我不是真的想骗你,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他说,阿诺,别人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你一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只是,你回来看我一眼好吗,一眼就好,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他说,阿诺,别对我这么残忍,回来吧,我想你。
他说,我想你,阿诺,我想你,我想你……
每一篇最有日期,每一篇都有干掉的水渍,泪落在日记本上,打湿了字。
许诺颤抖地在纸上写上——
莫铖,我想你,我也好想你。
莫铖!莫铖!
许诺脑子疯狂地打转全是他的名字,她要回去找莫铖,她一刻都等不了。
等飞机的时候,许诺满心焦急,飞机起飞的瞬间,她刚放松下来,一股剧烈的疼痛突然猛地撞向她的心脏,她的心漏掉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直觉告诉她,出事了,她却不知道什么事!
这一天,距离她离开莫铖,她走后的第十天。
一下飞机,许诺就坐车回樱雪小区,她迫不急待地想见到莫铖。
她要告诉他,她不怕了,她把过去的阴影和噩梦都留在雪里,雪化了,会随着雪水滋润万物。她相信他,不会再怀疑了,就算以后的以后,莫铖真的背叛她,不要她了,她也不会害怕,因为她拥有过,也相信他不会。
许诺坐在出租车,焦虑不安,她有太多话要跟莫铖说,那个该死的不祥感却挥之不去,她安慰自己,不会的,莫铖说会永远在家里等她。
家,那是许诺真正的家。
下了车,许诺急急往外走,起初还跑着,后面跑了起来。
她跑得飞快,也没注意路,一不留意和迎面走过来的人撞到一起,那人手里拿着些资料,A4纸散了一地。
“对不起。”许诺只得停下来,帮那人捡。
把资料递给他时,他惊讶地叫了起来:“你不是以前住614室的许小姐吗?”
许诺愣了,看他穿着物业的制服,别着名牌,问:“你是?”
“你忘了啊,以前你托我给莫先生留了口信,过去很久了,有三、四年了吧?”
“是你啊,”许诺恍然大悟,“你还在这里上班!”
“对啊,我升职了呢,现在是主管了,”物业小哥很开心地看着许诺,“许小姐,你回来了?你说你去旅行,没想到一走就这么多年。这几年我都要被莫先生烦死了,隔几天就来问我有没有见过你,还指责我,为什么当初不留下你,你说,他讲不讲道理,你要走,我哪留得住!”
物业小哥是个很热心很健谈的人,拉着许诺抱怨了半天。
许诺听得心里更难受,她也想和小哥多聊几句,但她惦记着莫铖,打断他:“对不住了,以后我再带他当面向你道歉,我先走了,回见啊。”
说着,她匆匆往里走,听到物业在后面喊。
“许小姐!”
“什么?”
“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物业小哥摸摸脑袋,“莫先生找了你很久,我之前听说你死了,可他还在找你。当然,你没死,你也不会死,你会长命百岁的——”
他越说越乱,许诺对他笑了笑,大声道:“放心,我不会再走了!”
她回来了,她要永远和莫铖一起!
许诺一路飞奔到614室,她用力地按门铃。
她想着,等会儿莫铖来开门,她要扑上去,给他个大大的拥抱要,好好地跟他道歉,说她错了,是她太自私,没替他考虑,他一定瘦了……
可门铃响了又响,还是没人来开门。
那种不详的预感又来了,不会的,莫铖肯定在,他会说会等自己,许诺拿出钥匙开门,手有些抖,她试了好几次,才插对钥匙。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任何声响,像好久没人住过。
许诺推门进去,第一看没看到莫铖,她看到玻璃花房的白玫瑰全谢了,呈现好久没人浇水打理的枯败。
莫铖?
莫铖去哪里了?
许诺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因为紧张和不安。
她走进去,看到莫铖倒在客厅地板上,身边有好几个空酒瓶。
“莫铖!”许诺眼一黑,几乎要倒下去,她大喊一声,跑过去抱住他。
莫铖看起来糟糕透了,狼狈不堪,一身脏乱,散发着酸臭味,脸菜黄菜黄的,眼睛凹进去,嘴唇都裂了,胡渣全部冒出来,也瘦得可怕,骨头硌得她心慌。
许诺没见过莫铖这么狼狈过,她抱着他,那么高大的男人,却觉得很轻很轻。
许诺哭了,她被吓傻了,拼命喊他:“莫铖!莫铖!”
摇晃了好久,莫铖终于模糊地睁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阿诺?”
他吃吃地笑了,喃喃自语:“我一定是死了,不然怎么能看到你?”
说罢,他眼一闭,又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