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道:“我乃王卒左将军景骅,奉王命接管郢都城防,城上阍吏速开城门。”
“景骅?”景骅是四年前自缢于紫金山莫傲景阳的侄子,随景阳去紫金山的裨将、军率有三十多人,只有他独活未死。听到他的名字妫景便信了三分,他大声回道:“景将军若有王命,接管城防自然无咎,然月色不明,下官难辨君容,亦不见王命,不敢轻启城门。”
“不尊王命者皆可格杀,马上开门!”另一个声音大喊,可能是一个军率。
“看守城门乃妫景职之所在,难辨君容、不见王命,恕妫景不敢从命。”城墙上其他地方的鼓声大多停了,妫景感觉城下所言不假,依旧不敢冒然开门。
“大王有令,打开城门!大王有令,打开城门!”城门内侧,一匹快马疾驰而至,马上的骑士高喊着王命,让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让人心更吊的更高:王卒兵甲齐装不说,还带了攻城器具,这是为什么,郢都有乱吗?
斜拉在城头的吊桥缓缓放下,城门也吱呀吱呀的打开,前卫部队急速进城后,景骅骑着马带着中军缓缓穿门而过。包括妫景在内,一干吏员甲士全站在城门边见礼。看着这些人,想到刚才那个拒不开门的阍吏妫景,景骅嘴角只是冷笑,而后就不再看了。
响彻郢都的鼓声已经停了,王卒的甲士按部就班接管了郢都城防和城内各个要点,正寝之内,楚王卧于床榻,熊荆跪坐其旁,入内不久的令尹黄歇则在离床榻很远的地方。虽然他人在正寝,却不难猜到外面的情况,是以笑道:“大王欲赐黄歇白绫乎?”
“寡人为何赐你白绫?”胜券在握的熊元压抑着咳嗽。
“……”黄歇不语,笑容一点点淡去,坦然自若。
“寡人要的,是荆儿不受盗贼所害,咳咳…”熊元喘息着,“刺杀之事子歇不必管了,此事寡人将使左尹蒙大夫探查,有罪者服诛,无罪者开释。还有寿郢城防…咳咳……”
王城由楚王亲卫负责,都城城防一向由令尹府负责。当然,谁为城尹仍需楚王首肯。以王太子被刺一事为由,彻底掌管郢都内外武装,这是熊元的算计,也是之前约定之外的东西。
“大王何必如此,接管郢都城防一道王命即可。”黄歇肃然,表示自己唯王命是从。
“寡人一道王命也可接管陈县?”熊元反问。
陈县(今河南淮阳)是大县,东迁后还曾做过临时国都。楚国的县是灭掉的诸侯国所改,要比其他国家的县大,所谓陈县,就是以前的陈国。和其楚国他县一样,兵赋千乘的陈县除了三心二意的交税、三心二意的出兵出役,王命多数不从。这种趋势自设县以来便如此,怀王之后尤甚。
黄歇为令尹二十五年,完全调动各县县尹也不可能,但天长日久交情日深,一些事情县尹县公们总会卖个面子。杀掉黄歇换一个令尹,先不说新任令尹是否会完全听命于自己,就是有一个吴起那般力行变法的令尹,楚国也要大乱,熊元时日无多,想变已经不可能了。
这样的道理熊元知道,黄歇同样也清楚,所以他有恃无恐。
凭王命更换陈县县尹或许可以,但要像秦国那样,王权彻底插手到县、控制县内一切,除非是先武王、先庄王再世,不然谁也做不来,且先悼王主持的变法已经给出了答案。
而王太子熊荆,黄歇的预感很不好。先不说王太子善作器具已不适为一国之君,就凭他早慧于人这一点,日后就会酿出祸事——国家不是一个人的国家,利益不是一家一姓的利益,如果国君真依自己的喜好强要楚国这架马车往东往西、纵横驰骋,那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拉车的只有国君一人,然后身死国亡,如那些疆土已变作楚国县邑的诸侯;要么利益受损的公族、卿族群起而攻之,弑君另立他人为王,如独身一人身死荒野的先灵王。不管是哪种,楚国都不再是楚国。
“大王还是笨一些好。”黄歇心里不自觉嘀咕了一句。此时寝室里已经沉默好久,他再一次伏拜道:“大王已有王命,大子足下平安无恙,臣请告退。”
“去吧。”床榻上的熊元和声说话,黄歇快出寝室的时候,他又道:“以此为止吧。”
“唯。臣告退。”黄歇意外的看了楚王一眼,以此为止似乎是说大王要的已经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