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师为庶人,让臣接出宫去吧。”
“不许!”
也不知哪里触怒了女皇,她竟比先前还要暴怒,御案上的东西,书卷、镇纸、毛笔等等,悉数朝张昌宗砸来:“张昌宗,你以为朕的封赏是什么?你以为军功、爵位是什么?岂能容你私下讲价、推让?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君上?”
张昌宗不避不让,只淡定的接住扔下来的东西,看女皇砸完了,还起身把接到的东西又一一放回去,摆放的位置竟一丝错漏也无。
女皇满含怒气的眼睛不禁一顿,神情缓和了两分:“六郎,朕待你不好吗?”
张昌宗有些茫然:“回陛下,陛下任我自由出入宫禁,指点我读书习字,不以年纪论之,年少之时便以宫禁重任委之……我一直极为景仰陛下。陛下虽是妇人之身,然为人胸襟,治国理政却也不输男子,甚至,时有胜之。我从小就想着要为陛下荡平北疆,不让陛下受突厥贼子钳制,我景仰的陛下必是不能受制于人的。”
女皇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缓缓点头,赞许道:“朕知道,你说过的,要为朕开疆拓土,你做到了,并不曾失信于朕。”
张昌宗低下了头,不再看女皇陛下,低声道:“我一直在北疆等着陛下命我还朝的诏令,可是,我什么也没等到,只等到先母病重的消息,等我日夜兼程的回来,我的阿娘却连我的样子都看不清了,我的师父……我敬爱的师父被幽禁于冷宫内,疼我若亲子的岳母被陛下流放了,我竟不知这长安城里,这宫里,哪里还有我熟识的。或许,唯有陛下这张御案,上面的摆设数年如一日,皆按着陛下的习惯来,不敢有一丝改变,唯恐陛下不习惯。”
说着,幽幽叹了口气。女皇大怒:“你这是在怨朕吗?”
张昌宗摇摇头,终于露出今天进宫来的第一个笑容,却是个苦笑:“不,我谁也不怨,我只是累了,想歇歇。我的阿娘这些年时不时的就要病上一场,以为救不过来的时候也有数次,但每一次,阿娘都撑过来了。这次,阿娘不撑了,阿娘走了,我们兄弟都有心理准备,甚至,对阿娘来说,能走也是解脱,不用再受病痛折磨之苦,不用再喝苦死人的药,我的阿娘曾说过,她吃得苦太多,不愿再吃苦味儿的东西。现在……”
低头低沉的笑笑,张昌宗道:“现在,她挂念的不孝子六郎回来了,不用再领兵打仗,不用她再担心,她可以安眠于九泉之下,而我这不孝子也可以好好地守着她过几年清静日子!若陛下再把师父还给我,则再没有任何不圆满之处了。陛下,把师父还我可好?若陛下还念着六郎的些微功劳,把师父赦还于我,可好?”
张昌宗跪在地上,诚心哀求道。女皇默默地看着他,面上神色变幻,也不知再想什么,眼里的神采,却越来越愤怒:“滚!滚!朕不想看到你,快滚出宫去。”
没说是否赦免婉儿师父的话,只暴怒的又把御案上的东西砸了下来,莫成安脸色一变,连忙过来劝道:“好我的郎君,怎么就不肯顺陛下呢?快走,快走,莫再这里停留了。”
说着,同他的徒弟一起,两人连推带搡把张昌宗弄出前殿来,莫成安看看左右,从袖笼里掏出一个东西来,低声道:“六郎,令师并不在冷宫,被陛下幽禁于昭仪宫,持此令六郎可进去探望,六郎快去吧。”
张昌宗没接:“莫伯伯为何帮我?”
莫成安笑而不答,只道:“六郎何须此时问?问了又让杂家如何回答?六郎若有心,只需记住杂家这份人情便是。六郎慢走。”
说着,竟不留张昌宗,反而催促着他快离开。
张昌宗心头疑惑,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机,接过令牌朝昭仪宫去。